旅部设在一个叫青石窑的村子里，比马家沟要大上不少，看得出是经过一番经营的。
李云龙、赵刚和宋明三人骑马赶到村口时，气氛就透着一股不对劲。
村口的哨兵不再是原来旅部的熟面孔，一个个神情严肃，盘查得极其严格。
看到李云龙的证件,那哨兵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热络的表示，眼神里反而带着几分审视。
“嘿，这帮小子，谱还挺大。”李云龙低声嘟囔了一句。
进了村，更是感觉压抑。
战士们来来往往，却很少有人高声说笑，见到他们三个，也多是默默地敬个礼就匆匆走开，目光躲躲闪闪。
整个旅部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着。
“看来,我们被定罪的消息，已经在内部传开了。”赵刚压低声音说。
“传开最好，省得老子费口舌了。”李云龙满不在乎，但攥着马缰绳的手却紧了紧。
旅部指挥部设在村里最大的一座院子里，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一个年轻的干事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新一团的李云龙团长、赵刚政委和宋明同志吧？王特派员等你们很久了，请跟我来。”
他的称呼很讲究，叫李云龙是团长，赵刚是政委，到了宋明，就只是同志了。
李云龙冷哼一声，没搭理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警卫，大步就往里走。
指挥部里，光线有些昏暗。正对着门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干部服，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白净，嘴唇很薄，显得有些刻板。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钢笔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
这人应该就是特派员王平。
李云龙三人进来，他就跟没看见一样，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是个下马威。
李云龙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刚要发作，旁边的赵刚轻轻碰了他一下，对他使了个眼色。
李云龙想起了宋明的计划，硬是把话咽了回去，找了条板凳，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赵刚上前一步，立正敬礼：“报告王特派员，新一团团长李云龙、政委赵刚，奉命前来报到！”
王平这才缓缓地放下钢笔，抬起头。
他的目光很冷，隔着镜片，像两把手术刀，先是在赵刚脸上一扫而过，然后重点落在了李云龙身上，最后才瞥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宋明。
“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长凳，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云龙同志，赵刚同志。”他开口了，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总部派我来，是调查386旅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严重违纪事件。在总部调查组做出最终结论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端正的态度。”
他把同志两个字咬得很重，后面的话更是充满了压迫感。
李云龙刚想开炮，赵刚抢先一步开口：“王特派员，我们坚决服从总部的调查。关于马家沟的战斗，情况复杂，我们……”
“情况复不复杂，不是你们说了算，组织上自有公论。”王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我现在问你们答。第一个问题，3月17日，旅部命令各团在马家沟集结，构筑防御工事，迎击日军。你们新一团，有没有执行？”
“报告，没有完全执行。”赵刚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们判断，马家沟是死地，旅部的命令是基于错误的情报，继续执行，会导致三个主力团全军覆没。”
“判断？谁给你的权力做判断？”王平的声音陡然提高。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服从命令，战场上，每个人都去搞自己的判断，那还要指挥部干什么？还要军事纪律干什么？”
李云龙实在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报告，我做的判断，老子的兵，不能就这么白白推进火坑里！”
“事实证明，老子的判断是对的，要不是我们提前撤，现在你们就该去马家沟给几千个弟兄收尸了！”
“李云龙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王平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打了胜仗，不代表你违抗军令就是对的。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
他转向赵刚：“第二个问题，你们在突围之后，为什么不立即向师部和总部汇报情况，反而擅自行动，冒充已经牺牲的陈旅长，与日军进行情报联络？”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这是通敌！”王平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分量极重。
“放屁！”李云龙彻底炸了：“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通敌了？”
“老子用假情报把鬼子耍得团团转，炸了他们的铁路桥，你管这叫通敌？你读过书没有，懂不懂什么叫兵不厌诈？”
“李云龙！”赵刚厉声喝止了他，然后转向王平，不卑不亢地解释：“王特派员，我们这么做，是基于当时已经掌握了陈旅长叛变的确实证据。”
“我们认为，利用这条已经被我们控制的敌方情报线，进行反向欺骗，是当时情况下对我们最有利的战术选择。”
“证据？”王平冷笑一声，“你们说有证据就有证据？陈旅长为革命奋斗多年，战功赫赫，就凭你们一面之词，就给他扣上叛徒的帽子？”
“我看这更像是你们为了掩盖自己违纪行为，而编造的借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赤裸裸的诛心了。
赵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意识到跟这个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他们是在狡辩。
就在气氛僵到极点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宋明突然上前一步。
“报告王特派员，我有一个情况，需要紧急汇报。”
王平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什么事？”
“就在我们来旅部的路上，我们截获了一份日军的加密电报。因为事关重大，我擅自做主，将其破译了。”
宋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电报纸，双手递了过去。
王平皱了皱眉，接了过来。他身后的干事想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电报纸上是两行字，一行是日文密电码，另一行是宋明翻译过来的中文。
“猛虎，贵部行动出色，帝国深感欣慰。为配合下一步行动，请于明日午时，提供一份关于772团的兵力部署和行动计划。樱花。”
王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猛虎是陈旅长的代号，这点他来之前就知道了。
樱花是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代号。
这份电报……
“这是你们伪造的吧？”王平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是不是伪造，您可以亲自验证。”宋明不慌不忙地说，
“这封电报，我们还没有回复。如果您不信，我们可以当着您的面，用陈旅长的密码本和频率，向樱花回复一份假情报。看看对方会不会有反应。”
李云龙和赵刚都愣住了，这可不在计划之内。
宋明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在将军啊！
王平死死地盯着宋明，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心虚和慌乱，但他失望了。
宋明的眼神清澈而坦然，充满了自信。
这个提议像一颗重磅炸弹，把王平所有的预设和节奏都打乱了。
验证？
如果验证了，对方真的有回应，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条情报线是真的！
说明李云龙他们真的在和鬼子高层联络！
可如果他们是在通敌，又怎么敢当着自己的面，进行这种验证？
王平的脑子飞速运转，这里面一定有诈。
“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通讯设备就在隔壁。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