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轰鸣。
那声音起初像是夏日里遥远的闷雷，沉闷而压抑。
但很快它就变得清晰、尖锐，如同无数把电锯在同时撕扯着天空。
大地，也随之开始微微颤抖。
地下工事里，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战士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们抬起头,侧耳倾听着来自头顶上方的声音，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恐惧。
“是飞机！”
“是鬼子的飞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黑暗的地道中迅速蔓延。
指挥部里，李云龙一把抓起桌上的望远镜，冲到了观察口。
他将望远镜举向天空。
蔚蓝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那些黑点，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变成了狰狞的钢铁巨鸟。
是日军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还有九七式战斗机。
它们排着整齐的编队，遮天蔽日，如同一大片黑色的乌云，朝着杨村的方向，直扑而来。
在那些轰炸机的机腹下方，挂载着一枚枚巨大的，黑色的航空炸弹。
那是来自天空的,铁棺材。
“他娘的！”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场面没见过？
枪林弹雨，尸山血海，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这一刻看着那片如同蝗虫过境般的机群，他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人力有时而穷。
在绝对的，碾压式的技术代差面前，任何勇气和意志，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团长，总部的命令是让我们突围！”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死死地攥着那份电报：“我们现在冲出去，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往哪儿突围？”
李云龙红着眼睛嘶吼：“鬼子的大部队，就把我们围在这片山里！我们现在出去，地面上是鬼子的人海，天上是鬼子的飞机！，们就是活靶子！”
“不突围，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沈泉绝望地喊道。
“都给老子闭嘴！”
李云龙猛地转身，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而绝望的脸，最后，定格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身影上。
宋明。
他依旧站在地图前，仿佛没有听到那越来越近的死亡轰鸣。
他的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正在一张新的图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宋明！”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地钉在了宋明身上。
宋明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团长，政委，谁说我们要等死了？”
他拿起那张刚刚画好的图纸，摊在了桌面上。
图纸上，是一个结构复杂，由无数齿轮、炮管和底座组成的奇怪器械。
它看起来像是一门炮，但又比任何已知的火炮都要复杂。
它有六根并排的炮管，被一个巨大的圆形转轮固定在一起，后面连接着一个复杂的，像是缝纫机一样的供弹机构。
“这是什么？”李云龙愣住了。
“加特林，六管旋转机炮。”宋明平静地解释道：“用电力驱动，理论射速，每分钟三千发。”
每分钟三千发！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新一式冲锋枪的射速，已经让他们觉得是泼水了。
而这个叫加特林的东西，简直就是山洪暴发！
“我之前，就预料到鬼子可能会动用飞机。”
宋明面不改色地开始了他的解释。
“所以，我利用我们缴获的那些卡车发动机，和兵工厂里最好的钢材，秘密试制了三门这种防空武器。”
“它们就藏在后山最坚固的防炮洞里，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护国神盾。”
当然，这又是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三门近防炮，是他刚刚花费了整整两万点工业点，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
是他压箱底的最后的王牌！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一把抢过图纸，翻来覆去地看，仿佛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好小子，你他娘的到底还有多少宝贝瞒着老子？”
他狂喜地大笑起来，刚才的绝望和无力，一扫而空。
“快，快把那什么神盾给老子拉出来，老子要让天上的鬼子飞机，尝尝被子弹洗澡是什么滋味！”
“来不及了。”
宋明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头顶。
“我们现在出去就是靶子。”
“那怎么办？”李云龙急了。
宋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团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山本一木那里，缴获过一批什么东西？”
李云龙一愣，随即猛地想了起来。
“电台，还有那套能监听鬼子通讯的设备！”
“对。”宋明点了点头：“鬼子的飞行编队，为了协同作战，一定会保持无线电通讯。”
“我已经让通讯排，监听他们的公共频道很久了。”
他走到一部特殊的电台前，戴上了耳机。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我找到他们指挥官的频率了。”
他拿起一个送话器，清了清嗓子，用一口极其流利的，带着东京口音的日语，平静地说道：
“这里是太原司令部，筱冢义男将军有最新命令。”
电台的另一端，日军第三飞行战队的指挥官，坂本大佐，正坐在他的座机里，得意地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山脉。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自己的炸弹下，那片山区变成一片火海的壮观景象。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个清晰、威严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很陌生，但那纯正的东京口音和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请讲！”他恭敬地回答。
“命令：计划变更。”宋明的声音，冰冷而果决。
“支那军主力已放弃杨村，向西边山区突围。你们现在的轰炸目标，已经没有价值。”
“命令你部，立刻转向，航向275，飞行十五分钟，对坐标区域，进行无差别覆盖式轰炸！”
“重复，航向275，轰炸西侧山谷！”
坂本大佐彻底懵了。
他看了看下方已经近在咫尺的杨村，又看了看地图上西侧那片茫茫群山。
“可是阁下，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标上空了！”
“八嘎！”宋明在话筒里，模仿着日军高级军官的语气，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是在质疑司令官阁下的命令吗？西边山谷里，聚集着新一团的全部主力和后勤物资！那里，才是他们的命脉！”
“耽误了战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声怒吼，彻底打消了坂本大佐的疑虑。
军令如山，服从是军人的天职。
他不敢再有任何犹豫。
“嗨，第三飞行战队，明白！”
他立刻在公共频道里下令：“全体注意，转向，航向275，目标，西侧山谷，准备投弹！”
地面上，指挥部里。
李云龙和赵刚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明，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那片黑压压的机群，在抵达杨村上空的前一刻，竟然真的集体调转了方向，朝着西边的无人山区，呼啸而去。
片刻之后。
西边的天际，传来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一朵朵巨大的烟云，在那片无人山谷中，冲天而起。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而新一团所在的杨村，却安然无恙。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这…完了？”张大彪结结巴巴地问，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李云龙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做梦！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宋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那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拍着宋明的后背。
“宋明。”
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着宋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你这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