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所在的山洞里,气氛压抑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马灯的火苗不安地摇曳着,将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映照得明暗不定。
地图之上,两个鲜红的箭头,宛如两把锋利的尖刀,分别从西面和南面,紧紧地指向他们所处的位置——狼牙山。
“不行,必须即刻撤退!”赵刚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坚决果断。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部队人员减员严重,弹药消耗也颇为巨大,根本不具备,同时应对两面夹击的能力。”
“当下最为重要的,是保存有生力量,立刻分散转移,与敌人迂回周旋。”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低头闷声抽烟的李云龙,说道:“老李,我知晓这些战利品意义重大。”
“但如今并非计较这些,琐碎之物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了这些东西,将整个团搭进去,实在不值得!”
“荒谬!”李云龙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何谓琐碎之物?你去告诉牺牲的猴子,他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是琐碎之物?”
“你去告诉孙德胜,他险些肠子都被打出来才守住的东西,是琐碎之物?”
他的声音愈发高亢,在山洞里回荡不息:“我告诉你,赵刚,这些东西,并非废铜烂铁,而是咱们新一团的荣誉象征,是咱们战士的生命结晶!”
“你让我,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绝无可能。”
“我李云龙征战半生,还从未干过如此窝囊之事!”
赵刚也动了火气,说道:“李云龙,你这是无理取闹!”
“在军事行动中,要懂得权衡取舍,你这是拿战士们的生命,当作赌注!”
“赌注?我就是要赌,又如何?”李云龙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咱们新一团,何时畏惧过死亡?何时畏惧过硬仗?小鬼子来了,就狠狠揍他们;晋绥军若敢心怀不轨,我一并收拾了他们!”
眼见两人即将争吵得不可开交,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宋明,突然开口了:“团长,政委,或许我们,无需将所有东西都带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宋明略显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地图前。
“政委所言极是,我们不能为了这些笨重的设备,使自己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然而。”
他话锋一转,看向李云龙:“团长也说得没错,这些战利品,尤其是技术价值最高的部分,绝不能舍弃。”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从泵房里拍摄的图纸照片,以及一块从火箭弹残骸上敲下的钛合金片。
“真正的宝贝,并非那些大炮和坦克残骸,而是这些东西。”宋明指着照片上的复杂管线和电路图。
“这是鬼子化学武器库的核心技术,涵盖了他们的冷却系统,发射控制程序和紧急预案,还有这个。”
他举起那块合金片,说道:“这是他们火箭弹的材料配方,这些东西,体积小,重量轻,但价值连城。”
“只要将它们带回,我们就能掌握鬼子的致命弱点,甚至研制出我们自己的制胜武器。”
宋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至于那些笨重的废铁。”
“它们并非毫无用处,它们可以成为我们绝佳的诱饵。”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夺过宋明手中的东西。
尽管看不懂,但立刻领会了宋明的意图。
他走到地图前,紧紧盯着那两个红色箭头,脑海中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开始迅速成型。
“老宋,你真是个天才!”李云龙兴奋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转过身,面向山洞里的所有干部,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胸有成竹,且略带痞气的笑容。
“都听好了,我决定,咱们来唱一出空城计!”
“张海峰!”
“到!”
“你带领你的机枪连,再加上钱伯钧那个营的友军,还有咱们缴获的那些,日本俘虏司机,给我组成一个,超大型的运输车队。”
“把所有能看到的、值钱的、笨重的废铜烂铁,全部给我装上车,越多越好,声势越大越好!”
李云龙的手指,在地图上一条宽阔的山路上重重一划。
“你们就沿着这条路,大张旗鼓地往东行进,速度要慢,扬起的烟尘要大。”
“要让天上的飞机和地上的探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让他们误以为,我李云龙的主力部队,正护送着全部家当,仓皇逃窜!”
“是!”张海峰领命,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赵刚!”
“到。”赵刚看着李云龙,眼神颇为复杂。
“你,带领炮兵营,带上所有伤员,还有最为重要的。”
李云龙指了指宋明:“带上咱们的关键人物宋明,以及他手中那些真正的宝贝。”
“从这条小路,悄悄进山,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记住,一样东西都不能给我丢失!”
“那你呢?”赵刚忍不住问道。
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嗜血的寒意。
“我?”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图上日军第36师团,进军的路线上,一个名为一线天的狭窄峡谷处,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带领孙德胜的尖刀连,魏和尚的警卫连,以及咱们团剩下的主力部队,前往这个地方,好好款待一下远道而来的日本朋友。”
“他们不是来报仇的吗?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计划安排妥当,整个新一团宛如一台精密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山谷中,几十辆缴获的日军卡车,发动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些刚从战场上收集来的、还带着血迹的坦克装甲、弯曲的炮管、堆积如山的弹壳,被一股脑地扔上了车。
李云龙亲自前去慰问,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钱伯钧,及其手下官兵。
“钱老弟啊,又要辛苦你们一趟了!”李云龙亲切地搂着钱伯钧的肩膀,指着那支看起来声势浩大的车队。
“你看,鬼子和晋绥军,都盯上咱们这批抗日物资了,我决定,派你们去执行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佯动!”
“把敌人引开,保护咱们大部队安全转移。”
“这个功劳,比上次的大多了,我一定亲自给战区司令部发电报,为你们请功,争取评个战区运输劳模!”
钱伯钧的脸色比苦瓜还苦,他看着李云龙身后,魏和尚正一下一下地擦拭着,他那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哪敢说个“不”字,只能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傍晚时分,这支由八路军、中央军、日本俘虏组成的特殊运输队,在张海峰的护送下,尘土飞扬地踏上了东去的道路。
山顶上,李云龙和赵刚并肩而立,目送着车队渐渐远去。
赵刚的风衣在山风中呼呼作响:“老李,这太冒险了。”
“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鬼子会上当,而且,你还将自己的主力部队,置于危险境地。”
“嘿嘿,这并非冒险,而是诱敌之计。”李云龙从兜里掏出一包,缴获的希望牌香烟,递给赵刚一根。
“鱼饵已经投放下去了,就看咬钩的,是那条叫嚣得最凶的鲨鱼,还是旁边那只妄图捡便宜的乌龟了。”
他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消散。
“不过,我猜那条鲨鱼,肯定会率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