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听我说。”赵刚的表情很平静。
“这次行动，武力是次要的，关键在于观察、判断和决策。孙德胜和魏和尚同志负责解决行动上的障碍，但我需要亲眼看到里面的情况，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而且,如果能抓到技术人员，审讯工作也必须争分夺秒，我亲自去，能省掉很多中间环节。”
“不行，绝对不行！”李云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的任务是指挥部，是给我李云龙看着家，你要是出了事，我这团长还当个屁，我怎么跟旅长交代？怎么跟总部交代？”
“这是命令，李云龙同志。”赵刚突然严肃起来,他很少用这种口气跟李云龙说话。
“作为团政委，我有权参与并决定重大军事行动的方案。这次行动的性质特殊，政治影响大于军事影响，我必须到第一线去。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给旅部发电报，让上级来裁决。”
李云龙被赵刚这一下给噎住了。
他知道，赵刚这不是在跟他赌气，而是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赵刚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又急又气，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感动和担忧。
他认识赵刚这么久，第一次发现这个文弱书生，骨子里竟然也藏着一股跟他一样的犟劲。
两人对视了许久，山洞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后，李云龙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上面的模型都跳了起来。
“好，你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老子答应你，但是，你给老子记住了！”
他一把揪住赵刚的衣领，几乎是脸贴着脸，一字一句地低吼道：“你他娘的要是少一根头发回来，老子就把整个太安城给平了，给你小子陪葬！”
这句狠话，听起来是威胁，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那背后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赵刚笑了，他拍了拍李云龙的手，轻声说：“放心吧，老李。我还等着回来，跟你一块喝缴获的清酒呢。”
李云龙松开手，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孙德胜，魏和尚！”
“到！”
“你们两个，再加上尖刀连最好的两个兵，组成夜枭小队！”李云龙的声音嘶哑而又狠戾。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是保护好政委，把他完整地给老子带回来，听明白了没有？他要是出事，你们俩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是！”孙德胜和魏和尚齐声怒吼，声音里带着决死的气势。
一场针对黄鼠狼仓库的大扫除行动，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从一场狂飙突进的强攻，变成了一次刀尖上跳舞的秘密潜入。
而新一团的两位最高指挥官，一个将亲自深入龙潭虎穴，一个则在后方，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狼牙山区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四条黑影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们身上穿着合体的迷彩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这就是李云龙口中的夜枭小队，赵刚、孙德胜、魏和尚，以及尖刀连里挑出来的两个侦察好手，一个叫猴子，身手敏捷，一个叫哑巴，沉默寡言但枪法极准。
孙德胜正在调试脸上的防毒面具，那奇特的造型让他看起来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检查完自己的装备，又挨个检查了一遍其他人的，最后走到赵刚面前，替他把背囊的带子拉紧了些。
“政委，您就跟在我后面，啥也别管。”孙德胜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少有的严肃：“前面有啥，我跟和尚给您顶着。”
赵刚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
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山坡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那是李云龙。
他从他们出发前就一直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老李，要是回不来，新一团就交给你了。记住，多听听孔捷的意见，别总自己拿主意。”赵刚在心里默默地说。
“出发！”孙德胜低喝一声，做了个手势。
四条黑影，如同暗夜里的猫头鹰，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黑暗之中。
黄鼠狼仓库的防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密。
最外围是一片开阔地，被铁丝网分割成不规则的区域，渡边一郎的口供里提到，这里面混杂着压发雷和绊发雷。
孙德胜走在最前面，他戴着那副带有微光夜视功能的眼镜，眼前的世界呈现出一片诡异的绿色。
地面上那些被刻意伪装过的痕迹，在他眼里清晰可见。
他像一头在自家林地里巡视的猎豹，时而俯身，时而侧步，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他身后的赵刚，第一次感受到了现代科技带来的震撼。
他同样戴着夜视镜，看着孙德胜灵巧地绕过一个个致命的陷阱，心里对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又多了几分把握。
穿过雷区，是三道高高的铁丝网，上面挂满了铃铛和空罐头，稍有触碰，就会发出声响。
孙德胜没有选择用钳子去剪，那太慢，也容易发出声音。
他对着身后的猴子做了个手势。
猴子心领神会，从背囊里拿出一块厚厚的毯子，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连同毯子一起压在了铁丝网上。
铁丝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但远没有铃铛碰撞那么清脆。
几乎在同时，魏和尚和哑巴已经一左一右，如同猿猴般，踩着猴子的背，翻了过去。
他们落地无声，立刻举枪警戒。
赵刚紧随其后，在他翻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脚下猴子那坚实的脊背，和那压抑着的、因承受重量而发出的粗重呼吸。
他心里一热，这些战士，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进入仓库的核心区域，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一排排灰色的仓库建筑，像一头头匍匐的巨兽，沉默地蹲伏在黑暗里。
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探照灯塔，雪亮的光柱来回扫射，将地面照得亮如白昼。
水泥路上，一队队巡逻的日本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
“妈的，这比重庆的政府大楼守得还严。”孙德胜躲在一处建筑的阴影里，低声骂了一句。
“分头行动。”赵刚冷静地做出判断：“孙德胜，你和猴子去东区，那里是生活区和办公区，想办法找到我们要的东西。”
“我和和尚、哑巴去西区，那里是仓库，我需要确认毒剂的储存方式。记住，不要恋战，以侦察为主。三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政委，您去仓库区太危险了！”孙德胜不同意。
“执行命令。”赵刚的语气不容置疑：“那里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放心，有和尚在。”
孙德胜还想说什么，被魏和尚瞪了一眼。
魏和尚拍了拍胸口，那意思很明显：有我，政委没事。
两组人，一东一西，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点，迅速消失在复杂的建筑阴影中。
赵刚带着魏和尚和哑巴，借助探照灯扫射的间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快速穿行。
他发现，越靠近仓库，巡逻的兵力就越密集，甚至在仓库的屋顶上，都设有固定的机枪哨位。
他们潜到一栋最大的仓库下面。
仓库的墙壁是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只有几个高高的、装着铁栅栏的通风口。
大门是厚重的双层铁门，门口站着四个哨兵，纹丝不动。
“政委，进不去。”魏和尚贴在赵刚耳边说。
赵刚没有回答，他绕着仓库走了一圈，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细节。
他注意到，在仓库的侧面，有一排延伸出来的管道，最终汇入一个独立的、看起来像是泵房的小建筑里。
那里只有一个哨兵，正靠着墙打盹。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赵刚心里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