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为我在赏花宴上掌掴了我的庶出妹妹，京中便流传出我不知礼数、粗鲁善妒的坏名头。
众人都传柳大将军府上的嫡长女疯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老爷，就算止戈再不喜欢怜儿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睨了眼厅中那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母女，不紧不慢地支着腿喝了口茶。
柳止戈是我，我是我那威名远扬的将军爹正室所出的嫡女。
我娘是当朝丞相的心肝女儿，可惜在生下我后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但这不妨碍我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受仅次于公主的贵女待遇。
而眼下和她姨娘抱着抽泣的白裙少女则是我的庶妹柳将怜。
「止戈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大抵是开玩笑呢。」
征战沙场的中年男人见不得他的小老婆委屈，但又不舍得开罪他的宝贝大女儿。
一张端正粗犷的黑脸几乎拧巴在一起。
眼见我的好爹爹叹着气准备起身去扶那一大一小两朵白花，我忽然抢着动了。
伴着「嘀嗒」淌落的水声，我笑意盈盈地将手中被倒空了的茶盏随意丢到地上。
厅中响起细微的吸气声，以及柳大将军不知所措的惊呼。
方才还埋在张姨娘怀里眼含泪水的柳将怜被我一茶壶淋成了落汤鸡，那姣好的容颜边挂着几片茶叶。
尽管狼狈，少女也依旧娇美得仿若出水芙蓉。
这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脸啊，真漂亮。
我蹲下身来，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知道妹妹脸肿得疼，我帮你驱驱热。」
我摸了摸她左颊高高隆起的红肿，笑眯了眼。
这也是我打的，但是我觉得打得不够狠。
2
我是算准了我爹不会开罪我。
老男人起初见状也是气得紧，大斥我怎么能这么对亲妹妹。
我见状哼哧哼哧憋了两滴眼泪出来说了几句我是没娘的孩子，所以爹爹也凶我云云的话。
他便偃旗息鼓，看着我想着亡妻，满眼皆是心疼。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听着将军爹的无奈通牒，我见好就收地结束了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在下人将柳将怜母女送回小院之前，我清楚地看到了好妹妹脸上不解的表情。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针对她。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是活过一世的人。
将门贵女，文武双全。品行端正，也受尽宠爱。
但我上辈子死得很惨，落了个爱人背弃，乱马践踏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柳将怜。
我最疼爱的庶妹背着我毁我名声，抢我夫婿，污我叛国，断我前程。
我到死才知道。
直到我身死后再度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而柳将怜欠我一条命。
她得还给我啊。
3
我不想亲自对柳将怜动手，所以我需要阿犽。
那个上辈子在我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年。
先后两世，我见到他时的情景都有些尴尬。
在京城的地下黑市里，衣衫褴褛的少年如同野狗一般被拴在窄小的铁笼中。
春窈在交付银票的时候，我看到阿犽的眼中掠过凶光。在开笼的一瞬间，他猛地扑了出来。
「贱奴！冲撞了贵人！」
我看着死死咬住我手腕的少年，制止了肥胖贩子挥鞭抽人的动作。
犬齿扎破了皮肤，他下了狠劲。
我任由腕间的嫣红顺着他唇畔滴落，轻轻摸了摸他杂乱的长发。
「你咬疼我了，松口。」
他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最后沉默着松开了嘴。
我告诉他我要带他走，但前提是他以后得替我做事。
我把他交给了爹爹的暗卫首领，和他约定一月之后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他。
少年闷声不看我，但我知道他答应了。
上辈子的阿犽是几经流转之后，由爹爹交到我手上的。我问过他的来处，爹爹只说是黑市见着看他可怜得很。
那时的他，我是有些害怕的。
4
寥寥几日后。
拿着侍女春窈呈上来的诗词会邀帖，我的心开始狂跳。
这场在长公主府举办的诗词会，我有印象。
因在路上耽搁了一阵，我那日去得晚了些。等到姗姗来迟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和我已有婚约的竹马搂着浑身湿透的柳将怜，两人端的是一个羞涩对望。
我当时犯蠢，愣是没有看出来。
我的未婚丈夫徐之然在事后送了我一块成色一般的羊脂玉，一边还夸我明事理且心善。
我拿那块便宜玉当宝，好哄得很。
诗词会当日，我让春窈拿出了我不怎么穿的赤色长襦。
小侍女拿了支衔翠金丝凤钗插在我的发髻之中。
「小姐，你不是不爱穿红色吗？」
我在长公主府前驻足，看着跟在我身后一派乖巧的柳将怜，笑得肆意。
「今天准备打狗，穿得亮堂些。」
似乎因为我先前之举，柳将怜的眉眼处一直笼着愁云。
我没有理她，径自融入贵女之中和她们交谈。
当被问到前不久我与柳将怜之事的时候。
我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
「长姐如母，她做得不对我教训一下怎么了？横竖我也不会少块肉呀。」
柳将怜在一旁粉唇微颤，柔弱无辜。
「姐姐，我那日只是说那朵牡丹不适合你，并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荷花池。
我拢着双臂瞧她，瞧她那满心算计时还依旧无害的眉眼。
水花四溅，伴随着少女惊恐的娇喝。
「姐姐！」
我亲眼见着柳将怜一脚将自己滑进水中，慌乱的小姐们叫来仆从救人。
而这场好戏的另一个主角也应声登场。
姿容清俊的男子在一众人簇拥下赶来，他见人落水，像是没有看到我似地攥着衣袖就想跳下去。
「徐之然，我让你救她了吗？」
我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轻飘飘地说。
5
当朝礼国公府的世子。
送我全京城最盛大烟火的是他，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他，最后弃我如履的也是他。
在那段论政谈兵，浓情蜜意的日子里，我以为他是真心爱我。
但就是这个男人，在我最为颓唐的时候告诉我。
「柳止戈，你果真如怜儿说得一般伪善。」
我在他的面前卑微得像条狗。
而眼下，徐之然似乎没想到我会制止他下水救柳将怜，蹙眉说道。
「你妹妹不会水。」
我拧了拧裙裾，娇笑着问他。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而水里的柳将怜还在哭泣着扑腾，好像下一秒就要不行了似的。
我见徐之然有些急了，这才叫春窈将她拽上来。
娇弱美人不停咳着水，一副弱柳扶风之姿，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心疼。
我看了眼徐之然通红的双眼，怒极反笑。
当真是好，原来这对狗男女勾结比我想得还早。
6
柳将怜后来是我吩咐府上来人载回去的，我说她是闺阁女子，浑身湿透了难免不雅。
在上马车之前，她柔情似水地朝我这儿望了一眼。
我知道她看的不是我，是徐之然。
我皮笑肉不笑地转头问他是不是喜欢这种弱柳扶风的女子。
不止徐之然一愣，一旁候着的春窈闻言也瞪大了眼。
「止戈，你在说什么？」
他为自己辩解。
徐之然不知道，他在极其心虚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往右看。
当天，我领着他到将军府上说要和他退婚。
「柳止戈，你别胡闹！」
徐之然好似慌了神，他有些愠怒地拉住我的手。而后见我态度坚决，他又满脸忧色地哄我。
我抽出手来从厅中的武器展示架上抬了一把阔刀。
伴随着利刃嗡鸣的声音，我将阔刀竖到徐之然的裆前，娇嗔道。
「管不住的东西，自然是当断则断。」
我撕了婚书，将气愤无比的徐之然拧出大门。
随后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府中众人，我搂上将军爹爹，满面春风。
「我的好爹爹，等女儿给你钓别的金龟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