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嗣成做了一个五年的交易。
他给我一笔钱,我和他结婚,做他的金丝雀。
这五年里,他对我几近羞辱。
在我苟延残喘之时,他抱着别人日日笙歌。
我以为他是不爱我的。
但是我死了之后,他却纵身入海,说要来找我。
1、
第三次晕倒在马路上的时候,我去了医院。
医生的眼镜泛着冷光,表情有些疑惑。
“你的病情前两年状况还良好甚至好转,怎么近几个月突然急剧恶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太大的诧异。
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吃东西也逐渐难以下咽。
“你要做好准备,你可能……”
我抿了抿嘴,向医生点头示意表示知情,而后道谢离开。
医院的镜子里反衬出我苍白消瘦的脸。
真丑。
我自嘲的笑笑。
我将头埋进帽子底下,即便这个时刻,我也不愿旁人看到我的狼狈。
想了想,我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提前准备后事。
可我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拿出手机,给林嗣成打电话。
活了二十五年,连给自己买墓地的钱都要求他。
真够失败的。
电话铃声同时在手机里和耳边响起。
我心里沉了一下,抬头在人海中寻找着声源。
远远的,看到林嗣成正满眼温柔的陪着周舒。
妇产科。
他们头上那显眼的科室名灼伤了我的眼。
林嗣成没有发现我,他替周舒去接温水了。
周舒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我,她款款向我走来。
“哟,沐小姐,怎么一个人来医院呀?”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茂密的秀发如瀑般垂在胸口。
是很美,不怪乎林嗣成为她神魂颠倒。
“啧啧啧,你和嗣成结婚也没几年啊,怎么就成黄脸婆了?”
“怪不得嗣成都不带你出席公共场合了,换做谁都觉得丢人。”
周舒曾是我昔日的情敌,在大学时追求过林嗣成,却不被他多瞧一眼。
每次我和林嗣成亲密相处的时候,她只能在角落嫉恨地看着我。
可如今,她却成了最为讨林嗣成喜欢的情人。
相比一个月看不到一次林嗣成的我,周舒倒更像是林夫人,每日和他结伴参加各种活动。
而此时此刻,这个当年见我就恨得牙痒痒的人,像是终于抓住了报仇的机会,狠狠地嘲弄我。
她装作无意的举起手撩头发,一颗硕大的钻石在指间闪闪发光。
那是我不曾有过的。
我转身要走,她却“哎”的一声拉住我。
“沐小姐着什么急,我最近呀,总觉的食欲不好。”
“嗣成说我可能怀孕了,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就连工作都顾不上了,非要陪我来检查。”
“沐小姐就不想跟我们一起看看检查结果吗?”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从她嘴里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的心一沉再沉,还是佯装镇定的笑着讽刺。
“那他怎么还不跟我离婚娶你?”
“该不会只是想玩玩你吧。”
这话正中靶心。
周舒瞬间变了脸色。
“你!”
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朝我打来。
2、
我反应迅速,抓住了周舒的手腕,用力甩开。
可这一下已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扶着墙,大口的喘气,几近窒息。
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
周舒踉跄了两下,正要站定,却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朝后倒去。
她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额头一片乌青。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推到墙上。
我瞬间脑子涨的厉害,身体痛的难以动弹。
“沐安安,你发什么疯!”
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果然是林嗣成走了过来。
他一脸紧张的扶起周舒,向我投来冰冷的目光。
疼痛使我难以回神。
周舒却借此时机扑到林嗣成怀里。
她抓紧林嗣成的衣服,哭的动容。
她小声的说:“我就是跟安安说我可能怀孕了,她就突然上来推我。”
“嗣成,我好怕,怕我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林嗣成心疼的搂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不怕,有我在。”
我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周围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道真相的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仿佛我真的是那个对孕妇下手的毒妇。
我浑身疼的厉害,无力去计较旁人的眼光。
我咽下了口中的血腥,刚想解释。
林嗣成却严厉的打断了我的话。
“沐安安,你真的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恶毒。”
他拽起我的衣领,我本就病痛的身体毫无反抗之力。
我虚弱的跌倒在地,嘴唇苍白。
帽子落下之后,再也难掩我骨瘦如柴的面容。
林嗣成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为满脸怒火的样子。
我知道,此刻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
他已经认定是我的问题,说再多也只不过让自己更难堪。
“我想问你要点钱,我想买……”
墓地二字还没说出口,林嗣成就冷哼了一声。
“钱钱钱,你果然就是知道钱?”
他掐着我瘦削的脸,左右打量。
我几乎要喘不上气。
“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该不会要死了吧。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他难听的话毫无保留的落到我的心上。
像一把尖锐的刺刀,插入心脏最深处。
“行啊,要钱是吧。你给周舒道歉,我就赏你一点。”
他目光如炬,烧的我浑身如同针刺。
周舒眼神睥睨,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如鲠在喉。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
林嗣成做到了,他成功地让我感到由衷的恶心。
我定定的望着他。
不知道我此时的表情,是不是写满了绝望。
但我能清楚地看到林嗣成脸上的讥讽与畅快。
想来,我这副模样一定让他很高兴。
这个时候,科室响起周舒的名字,她该进去检查了。
林嗣成随手将我丢到一边,就搂着满脸得意的周舒进去了,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或许,他根本不想看到我。
3、
林嗣成给我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捡起帽子,狼狈的逃离了医院。
兴许是精神大受刺激的缘故,我一回家就开始发起了低烧。
得癌之后,我愈加嗜睡。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林嗣成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没发现了。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跟他沟通,但是回应我的,永远是打不通的电话,和无止尽的羞辱。
“沐安安,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能不能不要给我打电话,你有病就滚去看,别来烦我。”
“嘟——”
我时常能在梦里回忆起林嗣安这些羞辱的话。
饶是我再铜墙铁壁,也被讥讽的直不起腰来。
只有偶尔,很偶尔,才能梦见我们当年还甜蜜的时候。
那时的林嗣安创业刚刚起步,每天忙的连轴转。
拉客户、找投资、开拓市场。
他必须全部亲力亲为。
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但尽管如此忙碌,他还是会抽出时间来陪伴我。
那年冬天,流感肆虐,我不幸中招,高烧不退。
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在我床边忙前忙后。
十指不沾阳水的他,学会了给我做饭、熬粥。
他扶起病床上的我,捧着热粥,用嘴小心翼翼的吹凉喂我。
“你的手指……?”
他的手贴满了创可贴,见我发现,他迅速的将手藏了起来。
他不以为意的说:“我一个男人,受点小伤怎么了。”
我小口小口的喝着粥,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到碗里。
他见我哭,着了急。
“别哭别哭,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我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别太期待,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他自卑的样子让我有些心疼。
但是我知道,我们俩之间,心贴着心,不需要什么客套的安慰。
在我的注视下,他缓缓打开的盒子。
一颗璀璨夺目的钻戒。
我屏住了呼吸。
他急忙说道:“这个是莫桑石,不是真的钻石……”
我却置若罔闻,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戴到手上,刚刚好,是我的尺寸。
我又掉眼泪了。
林嗣成手忙脚乱的替我擦着,“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给你买颗真的。”
“安安,你等我,未来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的。”
我哽咽的说,“好,我等你。”
我们俩抱做一团,又哭又笑的。
“喝粥,喝粥。”
“好……”
我吸了吸鼻子。
梦做的太久,我甚至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
朦胧中听到手机不停的响。
我摸索着接起,是林嗣成的声音。
我只当他又去上班了,小声的撒娇着:“嗣成,我头好痛,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不等他应答,我又沉沉的睡去了。
4、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周围静的可怕,甚至能听到窗外雪落的声音。
我几近要被这种黑暗吞没。
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胃已经疼的有些痉挛。
但我还是没有力气去找吃的。
突然,门被打开。
林嗣成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身后,半明半灭,看不真切。
碗里散发着阵阵青葱的香味。
姿势和记忆里重叠。
我眼眶微润。
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他冷漠的神情瞬间一览无遗。
我陡然清醒。
他将粥放在床头柜上,撇了我一眼。
“都已经入冬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我仅披了一件薄衫,经他提醒,我才逐渐感到冷意。
但我并未回答,而是冷漠的反问:“你回来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一脸不耐。
“不是你打电话叫我回来的吗?”
我一怔愣,原来那个电话不是梦。
“哦,我现在不想喝了,也不想看到你。”
我垂下眼,将被子覆过全身。
他静默了一会,咬牙切齿道:“沐安安,你他妈耍我是吧?”
下一秒,我的被子被掀起。
他像抓小孩一样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
不由分说的拿起碗抵到我嘴边。
“给我喝!”
林嗣成动作粗暴,想要将粥灌进我的嘴巴里。
滚烫的粥在晃动之下撒出了一些,我烫的瑟缩回了手臂。
热气氤氲,我湿了眼眶。
一股强烈的屈辱、不甘涌上心头。
凭什么,林嗣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挥手弄翻了碗。
一瞬间,那碗四分五裂,热粥溅的到处都是。
林嗣成咬着后槽牙,翻身覆了上来。
他将我的手反剪在身后,我只能双膝跪在沙发上,形成一个屈辱的姿势。
“要见我的是你,让我走的也是你,耍我很好玩是吗?”
他逼近我,在我耳边咬牙切齿。
我的手腕痛的像是失去知觉,但还是强撑着冷笑道:“是又怎么样?”
听到这话,他瞬间青筋四起。
他将我转了个身,天旋地转之后,我对上了他阴霾的脸。
他将我的手剪在头上。
我顿感不妙,挣扎着用腿踢他。
“林嗣成,你敢!”
我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他,他嘴角一扬。
“你看我敢不敢。”
接着,吻像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
我愤恨的别开头,躲过他想要落在我嘴上的吻。
他掐住我的脸,逼迫我和他对视,接着,重重的吻了上来。
我情急之下咬住了他的嘴唇,霎时间,铁锈味在唇间弥漫。
他痛的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起身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眼神复杂的看向我。
“沐安安,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要我回来看你,我回来了,甚至连怀孕的周舒都没管,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周舒确认怀孕了。
我嘴角一阵苦涩。
难不成只要林嗣成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要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感恩戴德吗?
林嗣成,你未免太自私。
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我凹陷的锁骨,我蜡黄的脸颊。
我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了。
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他脸上的难过。
但又转瞬即逝。
急速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我们的僵持。
林嗣成扫了我一眼,并没有放开我。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接了电话。
“嗣安救救我,我前任那个畜生现在突然来找我,我赶不走他,我好怕。”
周舒的声音在静谧之中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忍不住一笑,林嗣安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揣测我的意思。
他缓缓起身拿起衣服,眼神却未从我身上离开。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松口。
但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了周舒抛下我了。
以前我发烧的时候,咳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匍匐在地捡那些散落的药片的时候。
他也能豪不犹豫地奔向周舒。
经历了这么多,我的心早就千疮百孔。
又怎么不明白,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我也不想挽留。
他在的时候,连周边的空气都变的稀薄。
我懒懒的盖上被子。
他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沐安安,我走了。”
我没答话。
他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大门被重重的合上。
房间里,又只剩一片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