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脚下生根!看路!”后面的老盐工没好气地骂,“这点烫算个球!想想那黑水沟里的毒,沾上一点,你这脚丫子都得烂掉!”
栈桥尽头,楚舟亲自坐镇指挥。老王头带着几个水性最好、胆子最大的渔民,腰里缠着粗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岸边的礁石上。他们穿着特制的厚牛皮围裙(临时用几张破皮子缝的),拿着长柄的大木瓢,站在齐腰深、冰冷刺骨的海水里——靠近海沟口的地方,连海水都被那黑水侵染得冰寒异常。
“倒!”楚舟一声令下。
栈桥上的盐工立刻将手里滚烫的卤水桶,小心翼翼地倾倒入老王头他们手中的大木瓢里。滚烫的卤水接触到冰冷的木瓢,发出嗤嗤的声响,白汽直冒。
“老哥几个!稳住!泼准喽!”老王头咬着牙,手臂上青筋暴起,感受着木瓢上传来的惊人热度。他看准那咕嘟冒泡的黑水沟口,憋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瓢滚烫浓稠的卤水狠狠泼了过去!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插进冰水里!滚烫的卤水撞上翻涌的黑水和冰寒的海沟口,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大团大团浓密的白雾混合着刺鼻的怪味冲天而起!那翻涌的黑水像是被烫伤的巨兽,猛地一缩,冒泡的速度都停滞了一瞬!
“好!有效!”岸上看着的渔民们爆发出欢呼。
“下一瓢!快!”楚舟精神大振。
一瓢瓢滚烫的浓卤水,如同瓢泼大雨,持续不断地泼向那罪恶的黑水源头。每一次泼洒,都伴随着刺耳的嗤啦声和冲天的白雾。肉眼可见地,那海沟口翻涌的黑水势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沟口边缘开始出现一层层浑浊发白的、迅速凝结的盐晶!
盐工们传递卤水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号子声也重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与毒物搏斗的激昂:
“嘿哟——肩扛盐袋沉甸甸嘞!”
“嘿哟——脚踏热浪汗涟涟嘞!”
“卤水滚烫泼下去嘞——”
“黑水毒龙缩头去嘞!”
“晶封万丈渊——”
“渔火照千年嘞——!”
(嘿哟!嘿哟!)
稚嫩的童音也加入了进来,是几个在岸边帮忙递送空桶的半大孩子,他们扯着嗓子,有样学样地跟着吼,调子跑到了天边去:“晶封…万丈…渊!渔火…照…千年…嘞!”跑调的童谣混在粗犷的号子声里,冲淡了紧张的气氛,带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傻劲儿。
泼洒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日头高悬到夕阳西沉。
海沟口附近的海水温度都升高了不少。那原本不断翻涌的黑水,终于被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灰白色的盐晶硬壳死死地封堵在了沟口!盐晶层层叠叠,像冻住的浪头,又像给这深渊之口打上了一块巨大的、丑陋的补丁。虽然依旧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晶层的缝隙里顽强地渗出,但那股汹涌的势头,总算被强行扼住了。
最后一桶卤水泼下,老王头累得直接瘫倒在栈桥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厚牛皮围裙上沾满了白花花的盐渍和黑乎乎的污迹。其他几个下水的渔民也好不到哪去,嘴唇冻得发紫,手脚都被卤水泡得发白发皱。
岸上,老账房颤巍巍地翻开他的宝贝清册,借着夕阳的余晖,用炭笔郑重地记下:
封渊记:
️东南黑水渊口,以热卤三千七百桶强封,盐晶厚积逾丈,浊流暂遏。
️邻近海域,死气渐散,冰寒稍退,鱼虾零星回游。
看着那丑陋但坚实的盐晶“盖子”,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连那头远远浮在海面上休息的巨鲲,似乎都发出了一声低沉悠长的、带着些许轻松意味的鸣叫。
夜色渐浓,海上升起一轮朦胧的月亮。折腾了一天的渔民们大多沉沉睡去,只有负责值夜的几支火把在岸边礁石上摇曳。
楚舟却毫无睡意。他独自一人,踏着冰凉的月色,再次来到那处被盐晶封堵的海沟口附近。巨大的盐晶层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灰白色光泽,像一块巨大的伤疤贴在海面上。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晶层的边缘和那些细小的缝隙。
万籁俱寂,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礁石的哗哗声。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撞击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厚厚的盐晶层底下传来!脚下的礁石都随之微微一震!
楚舟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盐晶封盖的中心区域。
咚!咚!
又是两声!间隔均匀,沉重无比!那声音不像是蛮力的冲撞,反而…反而像是什么巨大无比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又或者…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金属造物,在深沉的黑暗中,被无形的力量敲响!
一股莫名的悸动瞬间攥住了楚舟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贴身藏着的那块“焚尽渊怒”的青铜鼎足碎片。碎片入手微凉,但就在那沉闷撞击声传来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怀里的鼎足碎片…极其轻微地、同步地震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镇海鼎!
难道这封堵的海沟深处,那撞击声的来源…是那传说中的镇海鼎在共鸣?!它被渊怒的力量侵蚀、撼动,还是…它本身就在试图发出某种警示?!
楚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月光下,他脸色煞白,死死盯着那死寂的盐晶层,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阻隔,看清深渊之下的真相。而那沉闷的、如同来自远古巨兽心跳般的撞击声,似乎还在他耳边隐隐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