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月池育珠
楚舟蹲在月牙形的石池边,指尖轻敲池壁。潮水漫过雕花的水道,在池底旋出细密的涡纹。阿毛抱着一篓珍珠贝凑过来,贝壳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歇脚的海鸥。
"轻点儿!这可是要往宫里进的货!"翠花拧着阿毛耳朵把人拽开,腕间的贝壳镯子叮当作响。她俯身往池里撒了把海藻粉,碧绿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萤光。
楚舟捏起只珍珠贝,鱼骨做的开口器"咔嗒"卡进壳缝:"瞧这唇线发青,得用辣蓼草汁擦壳。"说着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个竹筒,蘸了暗红的汁液往贝壳上抹。阿毛抽着鼻子打喷嚏:"这味儿比孙大娘的腌鱼还冲!"
池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老巫祝拄着法杖颤巍巍赶来,腰间挂的龟甲撞得噼啪响:"使不得啊!月圆夜开贝,要冲撞蚌娘娘的!"
"您老瞅仔细喽——"楚舟举起刚撬开的珍珠贝,莹白的珠囊在月光下泛着柔光,"这叫科学育珠!"拇指在贝肉上一按,浑圆的珍珠滚落掌心,惊得老巫祝法杖都掉了。
赵铁柱提着灯笼凑近:"嚯!这珠子够给翠花打支簪子!"
"美得你!"翠花笑骂着往池里注海水,"楚哥儿说了,这池子要仿潮汐,白日浅水晒日头,夜里深水养珠胎。"
阿毛趁人不备偷摸了个珍珠贝,学楚舟的样子拿鱼刺撬壳。贝肉突然收缩,滋他一脸咸水。"小兔崽子!"孙大娘举着捞网追过来,"这母贝是精挑的,弄伤一个赔十篓螃蟹!"
喧闹声中,楚舟忽然瞥见池底有异。方才滚落的珍珠在石缝间泛着幽蓝,细看竟有血丝状的纹路。他探身去捞,指尖刚触到珠面,池水突然翻起浑浊的泡沫。
"退后!"阿鲛的警示与老巫祝的尖叫同时响起。池中珍珠贝齐齐开合,喷出的水柱带着刺鼻腥气。阿毛怀里那篓贝类疯狂颤动,竟把竹篓顶得跳起舞来。
楚舟抄起竹竿搅动池水,浑浊中浮起缕缕红藻。翠花眼疾手快撒了把石灰粉,泡沫霎时消退,露出池底密密麻麻的诡异纹路——青石上蚀刻的浪花纹中,不知何时嵌入了血丝状的脉络。
"这纹样......"赵铁柱举灯的手直哆嗦,"跟晒盐场那青铜水斗一个模子!"
楚舟捞起那颗异珠,对着月光细看。珠内血丝竟构成个模糊的人面,眉眼与青铜器上的纹样如出一辙。阿毛凑过来猛吹口气,珠面突然裂开细纹,渗出漆黑的黏液。
"海神爷的眼泪!"老巫祝扑通跪倒,"快供回池子里!"
楚舟却把珠子浸入盐卤,看着黏液凝固成晶状。他摸出青铜水斗对比,斗底的人面纹与珠内血丝渐渐重合。"铁柱哥,取三斤生石灰拌海藻灰,把这池水......"
话音未落,礁石滩传来急促的螺号声。孙大娘拎着湿漉漉的裙摆奔来:"黑水船又来了!这回拖着个铁网兜!"
月光下的海面,五艘快船呈扇形围拢。船头壮汉抡起的铁网在月色下泛着寒光,正对着珍珠池方向。楚舟瞥见网上缠着的血色海藻,心头猛地一紧——那分明是能蚀穿船板的毒藻!
"阿毛!带妇人孩子们撤到堤后!"楚舟踹翻竹篓,珍珠贝哗啦啦滚进池中。他抄起两袋石灰粉冲向浅滩,靴底踩碎的贝壳在身后溅起银星。
黑水船借着涨潮疾冲,铁网擦过礁石迸出火星。楚舟扬手抛出一把石灰,粉末遇风散成白雾。领头船急转舵头,铁网却已罩住半片珍珠池。
"撒网!"翠花的厉喝划破夜空。三张渔网自堤后飞出,精准缠住铁网边缘。赵铁柱带人喊着号子往后拽,两股力道在海面角力,拉得缆绳吱呀作响。
楚舟趁机跃上礁石,石灰包砸向铁网。毒藻遇灰冒出青烟,竟发出嘶嘶怪响。黑水船上有人痛呼,松手的铁网坠入海中,带起丈高的浪花。
"接着!"阿鲛从舢板抛来长竿。楚舟挑住铁网残边猛掀,网中赫然兜着个青铜匣子,匣面密布珍珠状的凸起。月光下,那些"珍珠"内竟都蜷缩着血丝状物。
老巫祝在堤上跺脚:"龙宫的聘礼!动不得啊!"
楚舟却红了眼。他记得这纹样——那夜塌陷的泥坑里,青铜鼎腹就烙着同样的珍珠纹。铁匣突然自动开启,滚出颗鹅卵大的黑珍珠,珠面的人面纹正诡异地扭曲。
"楚哥儿小心!"阿毛的惊呼与破空声同时袭来。黑水船上射来的鱼叉擦过楚舟耳际,钉入青铜匣缝。咸腥的海风里,忽然飘来熟悉的腐朽气息——与那夜泥坑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珍珠池突然沸腾。所有贝类疯狂开合,喷出的水柱带着血丝。楚舟抢过黑珍珠砸向铁匣,两物相撞迸出蓝火,灼得海藻灰四溅。混乱中,他瞥见匣内铭文——竟是用珍珠镶出的海图,最亮的珠点正对着晒盐场的方向。
"石灰粉!全撒进池子!"楚舟的吼声压过浪涛。赵铁柱带人倾囊而倒,池水顿时如滚粥翻腾。黑珍珠在灰浆中裂成碎片,每片都映着扭曲的人面。
黎明时分,珍珠池重归平静。楚舟瘫坐在湿漉漉的池沿,掌心躺着半片黑珍珠。朝阳下,残存的纹路拼出个模糊的方位——正是鳐群犁海时翻出青铜鼎足的位置。
阿毛抱着篓幸存的珍珠贝过来:"楚哥儿,这些母贝还吐珠不?"
"吐。"楚舟把珍珠残片投入池中,看它缓缓沉底,"但要换个更稳妥的法子。"他望向晒盐场外新砌的堤墙,那里埋着的青铜水斗,此刻正与怀中的海图产生着微妙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