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鲲吸浊流
蓬莱岛近海的礁盘，颜色不太对劲。往日清澈见底的海水，此刻像是被谁倒进了一缸浑浊的墨汁，透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沉的暗绿色。水面下，原本摇曳生姿的海草蔫头耷脑，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油腻感。更糟心的是，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像跗骨之蛆，随着海风一阵阵往人鼻子里钻，比烂了半个月的臭鱼还冲。
“楚大哥，你看那处！”阿鲛指着离岸稍远的一片海域，眉头紧锁。那里的海水颜色更深，近乎墨黑，水面上还诡异地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带着五彩油光的泡沫，像是死水潭里腐败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道旧疤，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隐发烫。
楚舟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刚烧完血藻松快没两天，这新的污染源又冒头了，还扩散得这么快！用木桶打上来的海水，静置片刻，桶底就沉淀下一层粘稠的黑泥，散发着刺鼻的腥气。“这鬼东西…靠咱们那点盐晶墙和贝粉，怕是杯水车薪。”他捏着拳头，骨节泛白。光幕上那猩红的【污染核心转移】和【建议：溯源！净化！刻不容缓！】几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
他猛地抬头，目光投向远处海平线。那里，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灰黑色背脊，如同移动的小岛，正随着缓慢的呼吸微微起伏。是那头奄奄一息的巨鲲。它庞大的身躯上，溃烂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黯淡的鼎纹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但它那双浑浊的眼睛，偶尔扫过这片被污染的海域时，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海啸般冲进楚舟的脑海。
“老李叔！老王头！”楚舟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把咱们库房里那些安神定痛、解毒化瘀的药草，甭管是晒干的还是新鲜的，全给我搬出来！有多少搬多少！”
“啊？全…全搬出来？”老李叔正对着发黑的海水唉声叹气，闻言吓了一跳，“楚小哥，咱那点家底儿，可不够这么霍霍啊！”
“少废话！搬！”楚舟斩钉截铁，“再去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婆子，带上大木盆，去后厨把那些个头最大、肉质最肥的海鲈鱼、大黄鱼，全给我剔骨刮肉！只要鱼肉！鱼糜打得越细越好！”
命令下得没头没脑，但楚舟积威甚重，加上渔民们也被这糟心的污染搞得心头火起，一听有活儿干，立刻动了起来。很快，渔村中心空地上支起了几口大锅，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娘围在巨大的木盆边，手里菜刀上下翻飞，雪亮的鱼肉如同雪花般被刮下来，堆在盆里。旁边，几个老汉拿着石杵，哼哧哼哧地把各种晒干的药草——鱼腥草、半边莲、七叶一枝花、还有几味连老李叔都叫不上名字的解毒草药——捣成深绿色的粉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又苦涩的草药味。
“楚小哥，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啊？”老王头一边把捣好的药粉往一个大海碗里倒，一边忍不住问。
楚舟没直接回答，他正蹲在一个大木盆旁，盆里是刚刚打好的、细腻得如同嫩豆腐般的雪白鱼糜。他挽起袖子，抓了一大把老王头捣好的深绿色药粉，又狠狠挖了几勺旁边另一盆捣碎的、带着清香的安神草药糊糊，一股脑儿全倒进鱼糜里。然后他双手插进去，像和面一样，开始用力地揉搓、摔打！
“卖药？不！”楚舟一边用力揉着那团绿白相间、散发着古怪混合气味的鱼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咱们这是…给那位大家伙做顿‘药膳’！”
“药…药膳？”众人全都傻了眼，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远处海面上那个巨大的灰影。
“没错！喂给鲲！”楚舟抓起一把揉好的鱼糜，在手里团了团，捏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丸子，“它体内有血蛊，本身就痛苦不堪，再让它去吞吸这些毒水，无异于雪上加霜！这些药丸子，不求根治，只求能稍稍安抚它的痛苦，护住它的脏腑，让它…能多撑一会儿！”
“我的老天爷…”老李叔手里的捣药杵差点掉地上，“给…给鲲吃？这得多少鱼才够它塞牙缝啊！”
“少废话！赶紧搓！”楚舟催促道，“鱼不够就去捞！药不够就去采！现在！立刻！马上！”
空地上顿时乱成一锅粥，但效率惊人。婆娘们飞快地刮鱼取肉，老汉们拼命捣药，半大小子们负责把各种药粉药糊源源不断运到楚舟身边。楚舟成了最忙的那个，他像个不知疲倦的泥瓦匠，将雪白的鱼糜、深绿的解毒粉、淡黄的安神糊用力揉合在一起，再分发给旁边围着的七八个手巧的婆娘和半大孩子。
“像这样，搓圆！搓紧实点！别散了！”楚舟示范着，手里一个绿油油的“药鱼丸”很快成型。
“好嘞楚小哥！这个俺在行，跟搓汤圆似的！”一个胖大婶乐呵呵地接话，手下飞快，一个个圆滚滚的丸子在她手里成型，码在旁边的簸箕里。
“三伢子！你搓的那是啥？歪瓜裂枣的！给鲲吃也得讲究个卖相！重搓！”老王头不忘发挥监工本色。
很快，簸箕里、木盆里堆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绿色“药鱼丸”，散发着一股鱼腥混合着浓烈草药的味道。
这时，楚舟又搬出一个陶罐，里面是磨得极其细腻、闪烁着柔和珠光的珍珠粉。“来，最后一道工序！给这些丸子，穿件‘珍珠衣’！”他用小木勺舀起珍珠粉，均匀地撒在刚搓好的药鱼丸上，再轻轻滚动丸子，让珍珠粉像一层薄薄的纱衣，紧紧包裹住绿色的鱼糜。
“这是干啥？”胖大婶好奇地问。
“鲲的肚子里，那胃液比王水还厉害，石头都能化了！”楚舟解释道，“裹上这层珍珠粉，就像给它穿了件盔甲，能多撑一会儿，让药效慢慢透进去，别一下子全给化没了！这叫…缓释！”
“缓…释？”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都觉得楚小哥说得肯定有道理。
一切准备就绪。几条最大的渔船被推下水，船舱里堆满了裹着珍珠粉、绿莹莹的药鱼丸，远远看去，像装了一船没长熟的奇异瓜果。
楚舟和阿鲛站在为首的大船船头，老李叔亲自掌舵。渔船缓缓驶向那片被墨绿色污染笼罩的海域，也驶向那个如同岛屿般的巨大阴影。
距离越来越近，巨鲲那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小船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几个渺小的人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疲惫。
“大家伙…”楚舟深吸一口气，运足力气，朝着巨鲲的方向大喊，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帮个忙！把这些脏水…吸走！我们给你带了点…好吃的！垫垫肚子，护护肠胃！”
他话音未落，船上几个力气最大的渔民，在老李叔“一二三，走你！”的号子声中，合力抬起一大筐药鱼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鲲那如同山洞般微微张开的巨口方向，猛地抛了过去！
绿色的丸子如同下了一场奇异的雨，噼里啪啦地落入水中，有些直接掉进了鲲微微张开的巨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