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潮阵补天
巨鲲脂肪的腥气混着海风，直往人鼻子里钻。渔场空地上架起三口煮盐的大铁锅，底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锅里乳白的鲲脂正“咕嘟咕嘟”冒泡，熬煮的浓稠油脂缓缓融化。楚舟挽着袖子，拿根长木棍搅动着锅里，额头上汗珠滚下来也顾不得擦。
“这鲲老爷的油膘，当真比猪板油还厚实！”二狗子凑在锅边猛吸鼻子，被那味儿熏得直皱眉头，又忍不住咂嘴，“要是拿来炸小鱼，怕是香飘十里……”
“炸你个头！”老黄头一烟杆敲在他后脑勺上，旱烟锅里的火星子差点燎着二狗子后颈的头发，“这是补天的东西！省着点用！再敢惦记，把你小子扔锅里熬油！”
二狗子缩着脖子躲开，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我就说说嘛……这味儿实在勾人馋虫……”话没说完，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趴。众人哄笑声中，他狼狈爬起来，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淌了一小滩凝固的鲲油，滑溜得像抹了油。他新换的麻布裤子黏上一大块白腻腻的油脂，扯都扯不下来，急得直跳脚。
楚舟忍着笑，把木棍递给旁边一个壮实汉子：“火候差不多了，油清亮就行，莫熬过了头。”他蹲到潮生阵巨大的阵眼旁，那裂缝像大地咧开的一道狰狞黑口子，丝丝缕缕的黑气还在顽固地往外渗，带着股子铁锈混着死鱼的怪味儿，熏得人脑仁儿疼。裂缝边缘，几日前布下的巨藻纤维网，原本碧绿柔韧，此刻靠近裂口的部分已被腐蚀得发黑发脆，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
“看这网烂的！”王婶子心疼地摸着发黑的藻丝，“多好的巨藻啊，费了多少功夫才编成这九宫格网！都让这鬼口子给祸害了！”
“莫慌，”楚舟指了指旁边几个妇人正小心翼翼打开的麻袋，“珍珠粉备好了？”
“备着呢！”李寡妇应道，手里捧着一升细白如雪的珍珠粉，肉痛得嘴角直抽抽，“老天爷，这可是上好的合浦珠磨的粉！一升粉够换多少盐巴米粮啊！楚小子，你可得省着点使唤，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婶子放心，薄薄一层就够。”楚舟宽慰她，又转向旁边几个拿着小刷子和细棉布的妇人，“劳烦几位婶子，就像给自家姑娘扑粉上妆那样，用刷子蘸了粉，仔仔细细、匀匀称称地刷到这藻丝网上。特别是靠近这鬼裂口的地方，多刷几层！”
几个妇人应了一声，立刻行动起来。她们干惯了针线活，手指灵活得很。刷子蘸了雪白的珍珠粉，像扑香粉一样，轻柔而均匀地扫过那些被腐蚀得发黑的巨藻纤维。说来也奇，原本死气沉沉、脆弱不堪的藻丝，一沾上这莹润的粉末，竟似枯木逢春，表面重新焕发出一种内敛坚韧的光泽，连那难闻的腐蚀气味都被珍珠粉的清雅气息冲淡了不少。
“嘿，神了！”老黄头凑近了看，啧啧称奇，“这珠粉一裹，倒像是给这网子穿了件玉甲！老祖宗传下的方子，果然有点门道！”
这边珍珠粉镀网刚进行到一半，那边熬鲲油的大锅已经撤了火。乳白粘稠、散发着奇异温香的鲲脂被大木勺舀进厚实的陶桶里。几个汉子抬着桶，小心翼翼走到阵眼裂缝边。
“当心脚下油滑！”楚舟提醒道，自己先拿过一把长柄木瓢，舀起一瓢热腾腾、颤巍巍的乳白鲲脂。那油脂温度正好，不再滚烫，却保持着柔软流淌的状态。他屏住呼吸，对准裂缝最宽、黑气冒得最凶的一处，手腕一沉，稳稳地将粘稠的油脂倾泻而下！
滋啦——
油脂接触到裂缝边缘翻滚的黑气，竟发出一阵轻微的灼烧声，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原本肆意弥漫的黑气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快！趁热！”楚舟低喝。
抬桶的汉子们立刻跟上，一瓢瓢温热的鲲脂精准地浇灌下去。油脂如同滚烫的岩浆，迅速填充进那道狰狞的裂痕。更神奇的是，这鲲脂似乎天生就与那侵蚀性的黑气相克，所到之处，翻涌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逼得节节后退，发出不甘的“嗤嗤”声，最终被粘稠的油脂彻底封堵在裂缝深处！
裂缝被填满、抹平，只留下一条微微凹陷、泛着乳白光泽的“油膏”补丁。阳光照在上面，那凝固的油脂竟反射出珍珠般柔和的光晕。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死鱼味，终于被鲲脂特有的、带着海腥气的温香取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