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成了！封住了！”二狗子兴奋地一拍大腿，忘了自己裤子上还黏着油，结果手也粘在了裤子上，扯了半天才扯开，又惹来一阵哄笑。
“别高兴太早！”楚舟抹了把汗，神情依旧凝重，“网要重布，油要等它彻底冷硬。最关键的是，这补好的阵，还能不能转得动‘水’！”
他说的“水”，是指昨日黑水船帮那帮杂碎仓皇逃窜时，从他们一条改装破船上凿漏舱底，倾泻入海的整整十桶粘稠黑油！那玩意儿比最污浊的淤泥还恶心，入水不沉，反而像活物般在水面蔓延开，黏糊糊黑漆漆的一大片，所过之处鱼虾翻白，连海水都透不进光，成了死域。渔场西北角一小片试验水域，已被这黑油彻底污染。
众人合力，将被珍珠粉重新镀过、焕然一新的巨藻纤维网，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修补好的阵眼之上。网丝莹白坚韧，在阳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楚舟深吸一口气，走到阵眼核心那块刻满古朴纹路的青铜基座前。他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基座中央的凹槽里。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仿佛从海底深处传来，震得人脚底发麻。整个潮生阵的青铜纹路次第亮起微光，那覆盖在阵眼上的珍珠藻网也随之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如同风过松林的“沙沙”声。
“引！”楚舟一声断喝，手指在基座纹路上急速划动。
肉眼可见的，西北角那片被黑油覆盖的污浊海面，突然无风自动，旋转起来！粘稠的黑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撕碎，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黑色浊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沿着海床下铺设的沟渠，飞速涌向阵眼！
“来了！”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阵眼处覆盖的珍珠藻网。
那散发着恶臭的粘稠黑油，凶猛地撞上莹白的巨网！预想中的激烈腐蚀对抗并未发生。珍珠粉镀层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坚韧的巨藻纤维微微震颤，竟将那污秽的黑油稳稳地“兜”住！黑油如同陷入了一张无形而强韧的大网，只能沿着藻丝编织的九宫格脉络，被那股来自青铜阵基的力量强行推动、拉扯，一点点挤压着通过阵眼中心那块被鲲脂封堵的裂缝！
嗤…嗤嗤…
裂缝处，凝固的鲲脂“补丁”散发出温润的光晕。黑油流经此处时，如同被高温淬炼，又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揉搓、剥离。粘稠的污黑被分解，刺鼻的恶臭在减弱！
整个过程缓慢而清晰。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缕污浊的黑流被强行拽入阵眼，在珍珠网和鲲脂“补丁”的合力作用下艰难通过后……
哗啦！
阵眼另一侧，连通着净化后海水池的出水口，一道清亮透明的水流，如同山涧清泉，欢快地奔涌而出！那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带着海水特有的微咸气息，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污浊与恶臭？
“水！清水！真的变清了！”王婶子第一个冲过去，不顾形象地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刚从出水口流出的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凉的！干净的！一点油花都没有！”
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看着那潺潺清流注入水池，个个喜形于色，七嘴八舌地欢呼起来。
“神了！真神了！”
“鲲老爷的油膘，合浦珠的粉，加上楚小哥的阵，硬是把那比墨汁还稠的毒油给炼成了清水！”
“老祖宗的法子加上楚小哥的巧思，这潮生阵，当真能补天啊！”
老黄头捻着胡须，咧着嘴笑，指挥着二狗子：“快！拿桶来！接满了送去给盐田那边老孙头看看！让他也开开眼！省得他老说咱们瞎折腾！”二狗子屁颠屁颠去拿桶，脸上乐开了花。
楚舟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走到出水口边，看着池中清澈见底、微微荡漾的水面，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清水洗去了几分。他弯下腰，想掬一捧水洗把脸，驱散一下浑身的燥热和油腻。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他沾着油污和汗水的脸庞，还有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
水中的倒影，突然扭曲了一下！
他清晰的脸庞瞬间模糊、拉长、变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面孔！
是阿鲛！
水中的阿鲛倒影，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散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惊恐和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水面外的楚舟，嘴唇无声地、极其用力地开合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在警告！
楚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死死盯着水面，辨认着那无声的唇语。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撕裂灵魂般的急迫：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