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晶巢之谜
潮生阵眼那池清水里阿鲛无声的“快走”二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楚舟心窝。他猛地直起身，脸色煞白，周围的欢呼声浪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海水，变得模糊不清。
“楚小哥？你咋了？脸白得跟刮了腻子似的？”王婶子离得近，最先发现不对，手里还捧着那掬清水，担忧地看着他。
“没…没事。”楚舟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那已恢复平静、只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心却沉到了底。阿鲛在母巢里出事了！那无声的嘶喊里透出的绝望，绝非寻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慌没用，得知道母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朝自己那间兼做“研究窝棚”的渔寮走去，丢下一句：“老黄叔，二狗子，带上那‘铁疙瘩’，跟我来！快！”
他口中的“铁疙瘩”，正是从提督心脏里炸出来的那块母巢晶片。这东西一直被他用厚油布裹着，塞在屋角一个装杂物的破陶瓮里，像个烫手的山芋，既不敢乱丢，也不敢轻易去碰。
窝棚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晒干的海藻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楚舟三两下扒拉开一堆渔网和修补工具，小心翼翼地从陶瓮里捧出那个油布包。解开层层包裹，那块不规则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暗沉晶片露了出来。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入手冰凉，表面坑洼不平，对着光线看，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纹路在流动。
老黄头捻着胡须凑近了看，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嘶…这东西，瞅着像块打磨坏了的琉璃渣子，又硬又沉。”他伸出手指想戳一下。
“别动！”楚舟赶紧拦住，“提督那会儿心口炸开蹦出来的，邪性得很！”
二狗子也挤进来，好奇地伸着脖子：“这玩意儿…能吃吗？看着跟晒干的咸鱼片似的…”说着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吃？你小子不怕肠穿肚烂就试试！”老黄头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烟杆，“楚小子，你把这祖宗请出来，打算咋办？总不能供着吧？”
“看！”楚舟言简意赅，从墙角的破木箱里翻出一个更古怪的玩意儿。那是他之前尝试磨制海蜇皮做窗纸失败后的产物——几片近乎透明的、薄得惊人的海蜇片，被他用鱼鳔胶小心地粘在一个掏空的厚蚌壳上，蚌壳另一面钻了个小孔。整个装置像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
“这是啥？”二狗子瞪大了眼。
“海蜇镜片，”楚舟解释，“磨薄了的海蜇皮，透光，凑近了能看清些极小的东西。试试看能不能瞧清这晶片里头的门道。”这已经是他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接近“显微镜”的土法子了。
他让二狗子举着那块油灯里浸得饱饱的、燃得最亮的松明子靠近，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那简陋的“海蜇镜筒”对准晶片坑洼的表面，凑上眼睛，屏息凝神。
窝棚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松明子燃烧的噼啪声。老黄头和二狗子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盯着楚舟。
透过那几层薄薄的海蜇片，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晶片内部的世界被放大了数十倍，模糊却足以让人震惊！
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然矿物！只见暗沉的外壳之下，是无数极其细密、排列得如同最精巧织锦般的六边形网格！每一个小小的六边形格子里，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填充着一种灰白色的、类似细沙又似凝固油脂的基底物质（碳化硅基底）。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灰白的“基底”之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或者说“镶嵌”着无数比头发丝还要细上百倍的暗金色丝线！这些丝线并非死物，它们在火光映照下，竟隐隐泛着极其微弱的、活物般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极其缓慢地游走、交织、盘绕，构成无法理解的复杂回路（DNA电路）！这些暗金丝线彼此连接，深入那些六边形格子的深处，仿佛一张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由纯粹光丝构成的奇异蛛网，被强行压缩禁锢在这方寸之间的晶片之中！
“老天爷…”楚舟倒吸一口凉气，移开眼睛，心脏狂跳，“这不是石头…里面…里面是活的！像…像最最微缩的蜂巢，嵌满了会发光的血脉经络！”
“活的？蜂巢？”老黄头听得一头雾水，又心急如焚，“楚小子，你到底瞅见啥了？”
楚舟顾不上详细解释，一个更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贴身收藏的“四海核心”——那枚融合了系统、又沾染了他和阿鲛气息的奇异贝壳纹章。这东西自从上次在镇海鼎处融合后，与他的联系似乎更深了，握在掌心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脉动。
“老黄叔，举着灯，靠近点！二狗子，你拿着这晶片，千万别抖！”楚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自己则双手紧握贝壳纹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其靠近二狗子手中那块暗沉的晶片。
当贝壳纹章温润的边缘，轻轻触碰到晶片那冰冷坑洼的表面时——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猛地从接触点爆发开来！如同平静的海面投入巨石！窝棚里凭空卷起一阵疾风，吹得松明子火光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楚舟感觉手中的贝壳纹章瞬间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的精神都拖拽进去！而那块暗沉的晶片，则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幽绿色光芒，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暗金丝线光影在绿光中疯狂舞动，如同受惊的蛇群！
“啊！”二狗子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晶片扔出去。老黄头也被那骤起的强光和怪风惊得后退一步，烟杆都掉了。
混乱的光影持续了约莫三息，如同风暴前的最后挣扎。紧接着，所有的幽绿光芒猛地向内一收！那无数疯狂舞动的暗金丝线光影骤然变得有序、稳定！
贝壳纹章投射出的柔和白光与晶片内敛的幽绿光芒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在窝棚那被烟熏得发黑的土墙上，清晰地映照出一幅巨大而复杂无比的三维光影图！
那是一个无比庞大、层层叠叠、精密到令人窒息的立体蜂巢结构！无数紧密相连的六边形“房间”（单元）构成了它的主体，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光影的深处。在光影构成的蜂巢最外围，结构呈现一种僵硬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如同死寂的岩石。但越往核心区域，那些六边形的“墙壁”颜色就越深，渐渐变成一种不祥的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痂。而最核心处，一个比其他单元大了数倍的、被无数粗壮血色“光索”层层缠绕锁死的核心六边形，正散发着微弱却极其顽强的湛蓝色光芒！那蓝光如同风中的残烛，在血色锁链的束缚下，艰难地、一下下地搏动着！
“这…这难道是…”老黄头看着墙上那巨大的、缓缓自转的立体蜂巢光影，老眼圆睁，胡子都在抖，“那母巢的…肚子里的样子？”
“阿鲛姐！”二狗子却指着那核心处被血色锁链重重包围、顽强搏动的蓝色光团，失声叫道，“那光！那光的感觉，像阿鲛姐！”他形容不出，但直觉告诉他，那被困在血色核心的蓝光，透着阿鲛特有的气息。
楚舟的心沉到了谷底，墙上的光影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阿鲛的意识，果然被困在母巢最核心的区域，正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死死锁住！那搏动的蓝光，就是她挣扎的证明！那些缠绕的血色光索…是渊族的手段？还是那个所谓的“渊怒”？
他死死盯着那核心的蓝光，试图寻找任何解救的线索。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墙上那庞大精密的蜂巢结构光影忽然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核心处被锁住的蓝光骤然黯淡下去，仿佛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光影瞬间被一种冰冷、古老、充满压迫感的暗金色光芒所充斥！
蜂巢结构如同烟雾般消散、重组。
一个女子的身影，清晰地投影在土墙之上！
她悬浮在暗金色的光晕中，身形高挑，穿着一身样式极其古老、缀满奇异暗纹的长袍，长发如最深沉的海藻，披散至脚踝。她的面容…竟与阿鲛有八九分相似！同样的眉眼轮廓，同样的唇形，只是眉宇间少了阿鲛的温润与灵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俯瞰众生的冰冷与威严，仿佛亘古不化的深海玄冰。尤其眉心处，一点殷红如血的菱形印记，更添几分妖异的神性。
她的双眼缓缓睁开，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金色！目光穿透光影，如同实质般落在窝棚中目瞪口呆的三人身上，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与阿鲛如出一辙的轮廓带来的诡异熟悉感。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的声音，直接在楚舟三人的脑海中响起，用的是古老晦涩的渊族语，楚舟却诡异地听懂了其中最关键的两个词：
“…钥匙…血脉…”
话音未落，墙上的光影猛地剧烈波动，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扭曲！那渊族圣女的投影在明灭中，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重复那两个词，又像是在无声地叹息。紧接着，“啪”一声轻响，楚舟手中的贝壳纹章光芒瞬间熄灭，滚烫的温度也骤然褪去。
“哎哟烫！”二狗子怪叫一声，他手里的那块母巢晶片突然变得灼热无比，表面嗤嗤作响，冒起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和奇异腥气的白烟！原本坑洼的表面似乎融化了一点，留下几道细微的焦痕。
窝棚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松明子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三人粗重的喘息。土墙上的光影彻底消失，仿佛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那晶片上袅袅升起的、带着怪味儿的白烟，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老黄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烟杆，手还有些抖，他看着楚舟手中黯淡的贝壳纹章和二狗子手里冒着烟的晶片，声音干涩：“楚小子…那…那墙上显灵的女菩萨…不对，是女罗刹…怎么长得跟阿鲛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还有那话…钥匙？血脉？啥意思？”
楚舟死死攥着温凉的贝壳纹章，盯着那冒烟的晶片，又想起清水倒影中阿鲛绝望的呼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渊族圣女…阿鲛…血脉钥匙？
母巢核心的血色锁链…阿鲛的求救…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他心中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