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核波图谱
窝棚里那股子晶片灼烧的焦糊腥气还没散干净，楚舟的掌心却像揣了块烧红的炭。渊族圣女那冰冷威严、与阿鲛酷似的面容，还有那直接砸进脑子里的“钥匙…血脉…”两个词，搅得他心神不宁。阿鲛在血色核心里挣扎的蓝光，清水倒影中无声的“快走”，像两把钝刀子在他心口反复拉扯。
“楚小子，发什么愣呢！”老黄头捡起烟杆，在门框上“梆梆”磕掉烟灰，浑浊的老眼透着忧色，“那女罗刹的话…听着就不是善茬！阿鲛姑娘那边…”
“得找路！”楚舟猛地回神，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沙哑，“进母巢的路！破那血索的路！”他强迫自己把翻腾的思绪压下去，像把一团乱麻狠狠塞进角落。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每一息拖延，阿鲛的危险就多一分！他猛地想起父亲那燃尽窗帘留下的最后指引——那幅用烟熏火燎勾勒出的、歪歪扭扭的曲线图！
他立刻扑向墙角那个钉在木板上的油布包，里面珍而重之地收着那幅从现代线废墟里带出来的“父亲遗图”。展开油布，那张边缘焦黑、布满了不规则炭痕的布片露了出来。线条杂乱无章，像是顽童随手涂鸦，又像是某种绝望下的疯狂发泄。
“就这？”二狗子凑过来，挠了挠头，“楚哥，你爹这画的是…烧糊的鱿鱼须？还是被浪打散的海藻团？这能看出啥门道？”
老黄头也眯着眼看了半天，摇摇头：“这比老渔夫喝高了画的航路图还乱。”
楚舟没理会他们，他把布片小心翼翼地摊平在唯一的破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那枚温凉的贝壳纹章（四海核心），深吸一口气，将核心轻轻按在布片一角。
嗡…
贝壳纹章再次泛起微弱的暖光，这一次，光芒没有大盛，而是如同流水般，丝丝缕缕地浸润进那焦黑的布片里。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布片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炭黑痕迹，在核心光芒的浸润下，竟开始微微发亮，彼此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不再是孤立的线条！
楚舟的呼吸屏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发光的炭痕。他看懂了！这根本不是随意的涂鸦！那长短不一的炭痕排列组合，分明带着一种他前世无比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规律——摩斯电码的点与划！
“长…短…长…短…短长…”他嘴唇无声地翕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对应的节奏，眼睛像扫描仪一样飞速掠过那些发亮的痕迹，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破译。
“北…纬…三…十…度…”他喃喃出声，第一个坐标数字被破译出来。
“东…经…一…二…二…度…”第二个坐标紧随其后。
“成了！位置！”楚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破陶碗跳了一下，“东海！就在咱们这片海！一个具体的点！”他飞快地抓过一张粗糙的海图，手指在上面急点，“大概就在…黑水礁东南三十海里左右那片无名的深沟区！”
“啥？黑水礁东南？”老黄头凑近海图，胡子一翘，“那鬼地方，暗流乱得跟老水鬼的头发似的！船都难走！你爹留个海里的位置干啥？”
二狗子更是懵圈：“楚哥，就算知道是块海，咱总不能下去捞吧？捞啥？捞你爹留的宝贝？”
“不是捞东西！”楚舟眼神锐利如刀，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个疯狂的计划，想起那台未完成的聚变装置，“是声音！是频率！那地方…有我们需要的声音！”
他立刻冲出窝棚，对着正在修补渔网的王婶子喊：“婶子！劳烦把咱们‘听海翁’请来！要快！”
“听海翁”是渔场一个耳力奇绝的老渔民，真名叫啥大家早忘了，只因他能在狂风巨浪里隔着船板听清深海里大鱼甩尾的动静，得了这么个绰号。老爷子很快被请来，干瘦得像根老竹竿，耳朵却比常人大了一圈。
“听海翁爷爷，”楚舟把破译出的经纬度位置仔细描述给他听，“那片深沟，您老以前跑船，可曾留意过有什么特别的响动？尤其是…像大鲲叫唤，但又不太一样的，特别低沉、特别有规律的声音？”
听海翁眯着眼，枯瘦的手指捻着自己稀疏的胡子，半晌没说话，像是在深海里打捞久远的记忆。窝棚里静得只剩下海风穿过缝隙的呜咽。
“嗯…”老爷子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沙哑，“那片沟…是邪性。水流乱，鱼都少。不过…”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分辨脑海中的声音碎片，“老头子我二十年前，有次追一群发了疯的金枪鱼，误闯过那沟口。风浪太大，船差点散架。就在那当口…我趴在舱板上，好像…好像听见海底下…”
他又停住了，似乎在努力回忆那被岁月模糊的声响。
“听见啥了？”二狗子急得抓耳挠腮。
“听见…”听海翁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像是有个顶顶大的老鲲…在哭！不，也不全是哭…那调子，怪！低得人心口发闷，嗡嗡嗡的，像寺庙里最大号的钟，闷在海水里敲！一声接一声，稳得很，比老座钟还准！调子…调子大概是…”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居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带着胸腔共鸣的嗡鸣：“嗡——嗡——嗡——嗡——”，四声一循环，每一次的间隔和音高都微妙地变化着，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就是这个！”楚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鲸歌！而且是某种特定频率的鲸歌！父亲留下的第二个密码，就是这深沟里未知巨鲸发出的特定频率！他飞快地记录下听海翁模仿的节奏和音调变化。
“老爷子，您这耳朵，神了！”二狗子由衷赞叹。
听海翁摆摆手，脸上却没什么喜色：“那声音…听着就让人不舒坦，像是…像是海底下压着啥喘不过气的东西在嚎。后来再没敢往那边去。”
鲸歌频率有了，但还差最后一步！楚舟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堆从镇海鼎上崩裂下来的、大小不一的青铜碎片上。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块边缘相对平整、厚度适中、巴掌大小的青铜碎片。鼎身上那些古老繁复的纹路，在碎片上断断续续地延伸着。
“老黄叔，二狗子，搭把手！”楚舟眼神灼热，“咱们得把这‘听海翁’爷爷听来的‘调子’，变成能‘看见’的东西！”
他在窝棚空地上架起那口熬过鲲油的大铁锅，锅里注入半锅清澈的海水。又让二狗子找来一块渔民补船用的大块、平整的厚实桐油帆布，绷紧固定在两根竖起的木棍之间，权当“幕布”。
“楚小子，你这又弄啥玄虚？”老黄头看他忙活，一头雾水。
“测光！”楚舟言简意赅，把听海翁请到幕布前坐好，“老爷子，劳烦您，就用刚才那调子，对着这块青铜片，稳住，使劲‘嗡’！”他又转向二狗子，“举好松明子！照准这青铜片！”
一切准备就绪。窝棚里光线被刻意调暗。二狗子紧张地举着那根燃烧最旺的松明子，火苗跳跃，将明亮的光束打在楚舟手中那块平举的青铜碎片上。听海翁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回忆着二十年前深沟里的那种悸动，喉咙深处再次发出那低沉、浑厚、带着奇异四拍韵律的嗡鸣：“嗡——嗡——嗡——嗡——”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特定的低沉声波（频率）撞击在青铜碎片上时，碎片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投射在对面桐油帆布幕布上的光影，不再是简单的一片亮斑！
只见那光斑的边缘，随着听海翁发出的每一个低沉音节，开始剧烈地抖动、扩散！原本模糊的光晕，竟被“撕扯”开，如同水波被投入石子般荡漾起一圈圈清晰的、明暗相间的同心圆环！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些圆环的中心区域，随着那“嗡——嗡——”的节奏变化，竟隐约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最上等丝绸纹理般的光带！这些光带非常窄，颜色也与周围不同，在跳动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凝聚了所有光线精华的锐利感！
“看！看那圈圈！”二狗子指着幕布上扩散的光环，眼睛瞪得溜圆，“还有中间那细细的亮线！像…像海龙王腰上最细的那根金腰带！”
“稳住了！老爷子！稳住调子！”楚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幕布中心那抹若隐若现、却异常凝聚的光带。那光带的宽度、位置，随着听海翁发出的“嗡”声高低起伏而微妙地变化着！父亲留下的信息指向了鲸歌频率，而这频率通过青铜鼎碎片的衍射，正在将这“不可闻”的声音，转化为“可见”的光波特征！他需要抓住那频率最稳定、光带最凝聚、最细如发丝的那一刻！
“嗡——嗡——嗡——嗡——”
听海翁的喉咙已有些嘶哑，额角渗出细汗，但他依旧全神贯注，努力维持着那古老而稳定的节奏。幕布上，中心那缕凝聚的光带在声波的“抚摸”下，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心梳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稳定，宽度也在极其缓慢地收缩、变窄！
就是现在！楚舟根据光带的宽度和位置，结合父亲实验室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一个关键的数字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0.1纳米！那是核聚变装置稳定运行所需的、如同神之尺度的精确波长！
“成了！”他低吼一声，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三重密码，层层剥茧，跨越时空的指引终于被他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确认了那0.1纳米波长的瞬间——
嗤啦！
一声刺耳的灼烧声！
楚舟只觉得掌心握住青铜碎片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握住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块刚从炉膛里夹出来的烙铁！
“啊！”他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想甩开手，但那碎片却像生了根般牢牢“粘”在了他掌心的皮肉上！
只见那块青铜碎片，在听海翁持续不断的低频嗡鸣声中，在松明子火光的持续照射下，尤其是当楚舟心神与那0.1纳米波长产生强烈共鸣的刹那，其表面的温度竟在瞬息间飙升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碎片中心区域，接触楚舟掌心的部分，已然变得一片灼目的暗红！边缘甚至冒起了缕缕青烟！
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楚哥！”二狗子吓得丢了松明子，火把“哐当”掉在地上。
“楚小子！”老黄头也扑了过来。
楚舟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掌从那灼红的青铜碎片上撕开！
掌心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摊开手掌，借着地上松明子跳动的火光看去——
整个手掌心一片通红、肿胀，正中间，一个清晰的、边缘焦黑的烙印赫然在目！那烙印的形状…竟像是一枚极其微小、却结构复杂精密的钥匙轮廓！钥匙的尖端，还带着一丝灼热金属留下的、令人心悸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