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记忆囚牢
潮生阵眼漩涡中那诡异的光影互换，如同鬼魅的调包戏法，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的渔民心头。二狗子哭丧着脸，扯着老黄头的袖子：“黄叔！楚哥…楚哥是不是被换到那个全是铁疙瘩和蓝火的鬼地方去了？他还能回来吗？”
老黄头没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猛嘬着早已熄灭的烟锅，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归墟方向翻腾的灰雾，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那光影互换带来的诡异感，比深海里最邪性的老水鬼传说还要瘆人。
归墟之门深处，母巢核心。
这里并非血肉巢穴，而是一片由冰冷数据流和渊族古老意志构筑的、无边无际的幽暗深海。没有水，只有粘稠如实质的黑暗和无数闪烁明灭、构成庞大囚笼的暗金色数据链。
阿鲛——或者说，楚璇的意识，便是这囚笼最深处那点顽强搏动的湛蓝微光。无数粗壮冰冷、如同活体巨蟒般的暗金数据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死死缠绕着这团微光，每一次勒紧，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试图将“楚璇”的存在彻底抹去，只留下供渊怒降临的纯净容器。
冰冷的渊族意志如同深海暗流，无孔不入地冲刷着她残存的意识：
「放弃吧…」
「回归本源…」
「你本就是为承载‘怒’而生的器皿…」
「反抗…徒增痛苦…」
剧痛与侵蚀中，楚璇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跨越了时空壁垒的滔天悲怆与暴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之上！
是楚舟！是哥哥那声在归墟之门前撕心裂肺的咆哮！是父亲那倚着反应堆滑倒的残躯画面！是“楚璇”这个名字带来的、被尘封遗忘的温暖！
“不——！”楚璇残存的意识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那点湛蓝微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硬生生将缠绕的暗金锁链撑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挣扎的缝隙出现的瞬间，一股冰冷、浩瀚、充满无尽岁月沉淀的渊族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海啸，猛地灌入楚璇的意识！
记忆的囚牢，轰然洞开！
楚璇的意识如同被卷入漩涡的孤舟，瞬间沉入一片浩瀚而绝望的战场幻象之中！
天穹是破碎的，燃烧着不祥的暗紫色火焰。大地崩裂，流淌着粘稠的黑油。下方，是无边无际的、冰冷深邃的墨色海洋！而在这片死亡之海上，一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舰队正在覆灭！
那不是凡人的舟船！舰体由闪烁着幽光的奇异金属和某种巨大的生物骨骼构成，巨大的风帆上绘着繁复的星辰与深海巨兽图腾（渊族舰队）。它们本该是征服深海的利刃，此刻却被无数从海底深渊涌出的、如同活物般的粘稠黑潮死死缠住！
黑潮如同拥有生命的魔沼，爬上舰体，腐蚀金属，吞噬骨骼！巨大的战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粘稠的黑潮中寸寸瓦解、沉没！无数渊族战士在甲板上挣扎、哀嚎，被黑潮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绝望的呼喊、战舰崩裂的轰鸣、黑潮翻涌的粘腻声响，构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楚璇的意识被这铺天盖地的毁灭景象冲击得几乎涣散。她感到一种源自血脉的、冰冷的愤怒与恐惧。这是渊族的记忆！是他们辉煌文明被未知黑潮吞噬的终焉！
幻象飞速流转，聚焦到舰队中央一艘最为庞大、形似巨鲸骨骸的旗舰舰桥上。一个身影孤立于舰首。她穿着样式古朴、缀满暗金纹路的长袍，长发如深海藻荇般披散，面容…竟与楚璇、与渊族圣女投影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少了圣女的冰冷威严，多了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决绝。
初代圣女！
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由巨大珊瑚和某种暗色金属熔铸而成的权杖。权杖顶端的巨大珍珠散发着黯淡的光晕。她低头，看着下方如同炼狱般沉没的舰队，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粘稠黑潮，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
她猛地举起珊瑚权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脚下的舰桥核心！权杖顶端的珍珠瞬间碎裂！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自毁意志的暗金色能量脉冲，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旗舰连同周围残存的战舰，在这股自毁脉冲下瞬间化为齑粉！强烈的能量冲击甚至短暂地蒸发了大片黑潮，在墨色的死亡之海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短暂的真空地带！
然而，那黑潮只是短暂地退却，旋即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将爆炸的余烬和碎片彻底吞噬！初代圣女自爆前那绝望而决绝的眼神，如同最后的烙印，深深刺入楚璇的意识！
「看到了吗…」
「反抗…没有意义…」
「归宿…唯有归墟…」
冰冷的渊族意志再次涌来，带着宿命般的嘲弄，缠绕着楚璇意识的数据链骤然收紧！初代圣女自爆的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要将楚璇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志彻底碾碎！
湛蓝的光点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萤火。楚璇的意识在双重冲击下，几乎要被那冰冷的绝望同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与这片冰冷数据深海格格不入的、带着灼热生命气息的微弱光芒，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记忆囚笼的幽暗之中！
那光芒迅速凝聚，化作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正是楚舟！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由纯粹意志和某种跨越时空的联系投射出的倒影！
楚舟的倒影悬浮在记忆深海的边缘，隔着无数冰冷的暗金数据链，焦急地寻找着那被重重锁链缠绕的湛蓝光点。他似乎也看到了这片渊族覆灭的绝望幻象，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哥…」楚璇的意识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楚舟的倒影似乎感应到了这呼唤，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数据链锁，精准地锁定了那一点微弱的湛蓝！他看到了妹妹意识被锁链勒紧的痛苦，看到了那即将被绝望吞噬的微弱光芒！
他眼中瞬间燃起焚天的怒火！他猛地抬起手，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然而，他的身影只是虚幻的倒影，手中空无一物！
「没用的…虚妄的投影…如何斩断真实的枷锁？」渊族意志冰冷地嘲笑着。
就在楚舟倒影焦急万分、无计可施的刹那——
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芒，突然从他虚握的手中亮起！那光芒迅速凝聚、成形！
竟是一支发簪！
一支样式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木簪！簪头没有镶嵌珠玉，只是用细麻绳缠着一小截打磨光滑的贝壳片。贝壳片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点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那是春娘为保护小石头，在黑潮侵蚀时留下的！
这支染血的贝壳木簪，此刻竟跨越了现实的阻隔，被楚舟的意志投影，在这纯粹的意识空间中凝聚成形！它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力量——那是母亲守护幼子的本能，是人性中最坚韧、最不可磨灭的光辉！
楚舟的倒影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凝聚了守护之念的染血木簪，如同投掷最后一柄救赎之矛，朝着那缠绕楚璇意识的、最粗壮的一条暗金数据链锁，狠狠掷了过去！
木簪无声无息，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波动。
然而，当那染血的贝壳簪尖触碰到冰冷数据链锁的瞬间——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那由纯粹渊族意志和冰冷数据构成、坚不可摧的锁链，竟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哀鸣！被簪尖触碰的那一点，瞬间变得灰白、脆弱！
紧接着，裂纹以簪尖为中心，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眨眼间就布满了整条粗壮的数据链锁！
砰——！！！
一声无形的爆响！
那条禁锢着楚璇意识核心的、最关键的暗金锁链，竟被这支看似脆弱不堪的染血木簪，硬生生击得粉碎！化作无数黯淡的数据碎片，消散在幽暗的记忆深海中！
束缚骤然一松！楚璇意识那点湛蓝微光猛地暴涨！如同挣脱了沉重枷锁的飞鸟！
「不——！」渊族意志发出愤怒而惊惶的咆哮！更多的数据链锁疯狂涌来，试图重新缠绕！
然而，破局已开！
就在那染血木簪击碎锁链、楚璇意识光芒暴涨的同一刹那——
被初代圣女自毁记忆所笼罩的这片幽暗囚笼深处，那象征着囚禁与绝望的、紧闭的“记忆库大门”，那扇由无数扭曲暗金符文构成的巨门，在楚璇意识光芒的冲击和染血木簪残留的守护之力震荡下，竟“咔哒”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
噗！！！
如同开闸泄洪！
无穷无尽、密密麻麻、散发着微弱柔和蓝绿色荧光的乌贼群，从那道裂开的门缝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喷涌而出！
它们体型小巧，通体近乎透明，体内却流动着如梦似幻的蓝绿色光晕。亿万只荧光乌贼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瞬间冲垮了试图重新缠绕楚璇的数据链锁，冲散了渊族绝望的战场幻象，将冰冷死寂的记忆深海，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它们围绕着楚璇那暴涨的湛蓝意识光点，欢快地旋转、游弋，如同一场庆祝新生的、无声而盛大的海洋光之舞会！
荧光乌贼群如同挣脱囚笼的星河，亿万点蓝绿柔光在冰冷的记忆深海中恣意流淌、旋转，将缠绕楚璇（阿鲛）意识的暗金锁链冲得七零八落。那点湛蓝的意识光点在这片光之海洋的簇拥下，如同新生的星辰，光芒愈发稳定、坚韧。渊族意志的冰冷咆哮被乌贼群游弋时发出的、无声却充满生机的意念波动淹没，如同困兽的嘶吼被淹没在春潮之中。
然而，这意识层面的新生与反抗，并未能立刻扭转归墟之门前的现实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