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鳐田犁海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楚舟蹲在礁石上啃着半块黍米饼,饼渣掉进衣领里也顾不上掸。滩涂上七八个渔民正扯着渔网骂娘,网里兜着十几条翻白肚的黄花鱼——这是今早第三批暴毙的鱼获。
"楚娘子!您快瞧瞧去!"春娘提着裙摆小跑过来,发髻上的贝壳簪子晃得叮当响,"那群鳐鱼又闹脾气了,死活不肯翻淤泥!"
楚舟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跳下礁石时差点被牡蛎壳绊个跟头。养殖池里,十几只驯化的赤魟正齐刷刷朝东摆尾,像在跳某种诡异的祭祀舞。她蹲下身敲了敲池边磁石,"啪"地甩出根鱿鱼干:"祖宗们,加餐了!"
鳐群却集体翻了个白眼,尾鳍拍起水花溅了她满脸。
"这都第三天了。"老渔民陈三叔蹲在池边抽旱烟,烟锅子敲得石头当当响,"打从立夏起,这群扁货就跟中了邪似的。要我说,准是前些日子挖珊瑚礁惊了海神......"
"海神要真显灵,就该先劈了黑水船帮那群孙子。"楚舟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掏出个巴掌大的磁石项圈。这是她上个月设计的导航器,原本嵌在鳐鱼脑门上,靠潮汐变化调节磁极方向。此刻项圈指针却像抽风似的乱转,活像喝醉酒的更夫。
春娘突然"咦"了一声,从池底淤泥里抠出个东西。那是半片青黑色的贝壳,边缘生着锯齿状凸起,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冷光。
"这贝我熟,上月还圆润得像姑娘指甲盖。"楚舟用树枝戳了戳贝壳,锯齿"咔嚓"咬住树枝不放,"好家伙,吃火药长大的?"
"楚娘子!"阿鲛赤着脚从浅滩跑来,裤脚还沾着荧光藻的蓝渍。这哑巴姑娘最近越发古怪,总在半夜蹲在海边画符咒。此刻她拽着楚舟的袖子往东指,颈后疤痕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潮水退去的礁石滩上,一队赤魟正用尾鳍拍打沙地。楚舟眯眼细看,沙粒竟被拍出条蜿蜒沟壑,活像孩童用树枝画的蚯蚓——若把这"蚯蚓"拓到海图上,分明是直指蓬莱的航线!
"陈三叔,借您家舢板一用!"楚舟抄起竹篙就往海里冲,春娘抱着装渔具的陶罐追在后头喊:"至少带个火折子!"
小舢板刚漂出半里地,海水突然变得像煮熟的蛤蜊汤。楚舟趴在船沿往下看,只见海底裂缝中正咕嘟咕嘟冒着硫磺泡,一群锯齿牡蛎正围着裂缝疯狂啃食岩层。
"好家伙,海底闹饥荒了?"她刚要把竹篙伸下去探个究竟,船底突然传来"咚"的闷响。阿鲛不知何时潜到水下,正抓着块黑黢黢的东西往上顶。
"青铜链?"楚舟险些咬到舌头。那链环足有婴孩胳膊粗,表面覆着层腥臭的绿苔。阿鲛突然闷哼一声缩回手,掌心赫然多了道灼伤——链环内侧竟刻着"蓬莱锁钥"四个篆字!
海水突然剧烈翻腾,裂缝中喷出股浊流。楚舟眼疾手快拽住阿鲛的后领,舢板被掀得原地打转。等两人湿淋淋地爬回岸上,身后礁石滩已漂满翻肚的鱼虾。
"楚娘子!"春娘抱着个木盆跌跌撞撞跑来,"您早上让盯的蛏子田......"
楚舟探头一看,盆里十几只竹蛏正齐刷刷朝东立正,壳缝里滋溜滋溜喷着黑水。远处传来渔民惊慌的叫喊:"夭寿啦!蛤蜊长牙了!"
夕阳西下时,楚舟蹲在祠堂门槛上啃第五块黍米饼。面前摊着张泛黄的海图,蓬莱方位被朱砂圈得通红。春娘提着灯笼凑过来:"真要出海?"
"您没见蛏子都成精了?"楚舟用饼渣在图上画了条歪扭航线,"明日借您家渔船用用,记得多备两坛臭鱼酱——那玩意驱邪比桃木剑好使。"
阿鲛突然从梁上翻下来,吓得春娘差点摔了灯笼。这丫头最近越发神出鬼没,此刻正用炭笔在墙上画符,仔细看竟是放大版的青铜链纹样。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螺号声。楚舟冲到海边时,正看见陈三叔举着火把大喊:"楚娘子!鳐鱼池......池子漏了!"
养殖池边围满了举鱼叉的渔民。池底裂开道两丈长的缝,十几只赤魟正发疯似的用尾鳍拍打裂缝。楚舟抄起竹竿往池里一搅,混着硫磺味的黑水咕咚冒上来。
"都闪开!"她扯过春娘递来的麻绳,在腰间缠了三圈就往下跳。池水呛得人睁不开眼,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物件——半截青铜链卡在岩缝里,链环上绿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岸上突然响起炸雷般的惊呼。楚舟冒出头时,正看见阿鲛攥着块磁石往池里扔。磁石擦过青铜链的瞬间,池水突然泛起诡异的荧光,所有赤魟齐刷刷调头朝东,尾鳍拍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鳐尾指东,祸患无穷......"陈三叔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楚舟抹了把脸上的黑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春娘凑近一看,竟是包晒干的红藻粉。"劳驾,帮我把镇上药铺的明矾全买来。"她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再捎两斤老醋——咱们给蓬莱的'贵客'备点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