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盐霜泣月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盐田时,楚舟正蹲在垄沟旁啃冷掉的蟹肉炊饼。远处传来春娘扯着嗓子的吆喝:"楚大当家!盐工说晒池里长蘑菇了!"
"盐池长蘑菇?"楚舟噎得直捶胸口,炊饼渣子簌簌往下掉,"莫不是前日老吴头把发霉的渔网扔进去了?"
阿鲛默默递来竹筒水,袖口沾着晒盐用的木耙碎屑。这哑巴姑娘自从在祠堂密室摔过一跤后,愈发像条尾巴似的黏着他。
盐田中央已经围了一圈人。楚舟拨开人群,只见晒池表面结满霜花似的晶簇,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春娘用耙子戳了戳晶簇,竟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盐霜泣月,龙王要收租咯。"老盐工哆嗦着摸出半截线香,颤巍巍往池边插,"得用鲎血祭......"
"且慢!"楚舟一把拦住老盐工的手,"上回您说鲎壳占卜招灾,结果呢?"他转头冲晒盐的寡妇们挤眼,"刘婶家的凝血剂可救了三丫她爹的命。"
人群里响起几声闷笑。春娘趁机夺过线香,顺手插到自己发髻上:"要我说,这蓝晶晶瞧着比琉球贩子的琉璃盏还金贵。大当家,能卖钱不?"
楚舟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晶簇就缩了回来——这玩意儿凉得扎手。他摸出随身带的鱼皮笔记本,唰唰写下几行字:"盐析结晶温度异常......夜间发光可能含磷......"
"楚舟!"春娘突然踹了他一脚,"王铁头在滩涂被礁石划伤,血流得止不住!"
晒盐棚里弥漫着血腥气。王铁头躺在竹席上,小腿豁开半尺长的口子,几个妇人按都按不住。春娘翻出最后一瓶凝血剂,却发现早被黑水船帮掺了假货。
"用这个。"楚舟抓了把蓝晶盐砸进石臼,余光瞥见阿鲛悄悄往臼里滴了两滴腕血,"春娘,把你腌酱瓜的海藻酒拿来!"
晶盐混着酒液捣成糊状,甫一敷上伤口,血竟真的止住了。王铁头忽然瞪圆眼睛,嘴里蹦出句字正腔圆的官话:"蓬莱有药,可镇渊怒......"
满棚子人齐刷刷后退三步。春娘抄起盐铲横在胸前:"中邪了!快泼狗血!"
"慢着!"楚舟按住躁动的人群,掏出笔记本速记,"瞳孔无涣散,体温正常......"他凑近王铁头耳边打了个响指,"兄台,蓬莱客栈房价多少?"
王铁头翻了个白眼:"楚大当家,俺腿还疼着呢!"口音又变回了土话。
楚舟盯着药渣里未化尽的晶盐,忽然笑出声:"春娘,咱们要发横财了。"他举起竹筒高声宣布:"此乃东海龙王赐下的'冰肌散',止血生肌,童叟无欺!"
晒盐棚瞬间炸了锅。老盐工们忙着叩拜盐池,寡妇们争抢晶盐差点揪掉头巾,连阿鲛都被挤得贴到楚舟背上。少女发间若有若无的海藻香,熏得他耳根发烫。
当夜,楚舟蹲在灶房研究晶盐。油灯下,药方残页的墨迹突然浮现暗纹,竟是渊族密文。他摸出从现代带来的放大镜,镜片却映出阿鲛的身影。
"又梦游?"楚舟故意提高嗓门,"我这可没藏鱼干。"
阿鲛不答话,径直走到盐堆前。她颈后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微蓝,指尖蘸了盐水往残页上一抹——密文竟自行重组,变成幅热泉矿脉图!
"你会解渊族文字?"楚舟猛地起身,竹凳哐当倒地。
阿鲛慌忙摇头,抓起灶台边的冷炊饼就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装傻。楚舟正要追问,春娘风风火火闯进来:"官差来征药!说要充作剿匪军需!"
晒场上,县衙师爷正指挥差役装箱。蓝晶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楚舟却嗅到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他佯装帮忙搬货,趁机用银簪戳破麻袋——暗红的孢囊混在晶盐中,像极了黑水船帮的"血藻粉"。
"大人且慢!"楚舟突然扯开嗓子哀嚎,"这药得用童男童女眼泪做药引啊!"
师爷吓得缩回手:"胡......胡说!"
"您看这盐粒。"楚舟拈起颗孢囊,"遇泪变色,不信试试?"说着把银簪往春娘眼皮底下一晃,寡妇立刻掐腰哭嚎:"俺那短命鬼啊——"
差役们被哭得头皮发麻,师爷甩袖骂道:"晦气!明日再来取!"却偷偷将装孢囊的麻袋做了记号。
更阑人静时,楚舟趴在盐池边埋捕兽夹。阿鲛提着蛎壳灯过来,灯光映得她眉眼柔和。
"官府要的止血散里掺了毒孢子。"楚舟往陷阱里撒最后把晶盐,"明日他们来取货,必会专挑做记号的麻袋......"
阿鲛突然拽他衣袖,指尖在沙地上画了个扭曲的符文。楚舟摸出药方残页对照,瞳孔骤缩——这正是渊族文中"祭"字!
海风掠过盐田,蓝晶盐发出细碎的呜咽。楚舟望着阿鲛映在月下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哑女比晶盐谜团更棘手。他故意将冷炊饼掰成两半:"分你一口,换句实话?"
阿鲛接过饼子扭头就跑,发梢扫过楚舟鼻尖,痒得他连打三个喷嚏。盐田深处传来守夜人的渔歌:"月照盐霜冷,泪染鲛绡红......"
楚舟揉着鼻子苦笑。他早该想到,能让黑水船帮与官府联手的,绝不只是几袋毒盐。王铁头那句"蓬莱有药",怕是要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