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蛟绡为幡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在脸上,楚舟攥紧被浪打湿的衣角,望着眼前七零八落的围网,牙根直发酸。昨夜那场风暴来得邪性,硬生生将新修的渔场撕开一道三丈长的裂口,活像条张牙舞爪的恶蛟。
“这网子可是掺了金丝编的!县衙拨的款全喂了龙王!”老渔民陈伯捶胸顿足,一脚踢飞半截断木桩。周遭渔民窃窃私语,有人偷偷往海里扔铜钱,念叨着“海神息怒”。
楚舟蹲下身捻了捻断口处的麻绳,眉头拧成疙瘩——分明是人为割断的痕迹。他正欲开口,春娘忽地拨开人群,怀里抱着一卷泛黄的布匹,气喘吁吁道:“用这个补!”
那布匹抖开的瞬间,日光陡然暗了三分。薄如蝉翼的鲛绡泛着珍珠光泽,边缘却染着几缕暗红斑驳,似干涸的血迹。
“亡夫留下的,说是能抵千层浪。”春娘指尖抚过布料,声线发颤,“只是......”
“血纹现,海神怨啊!”陈伯突然尖叫后退,周遭渔民哗啦啦跪倒一片。楚舟定睛看去,潮湿的鲛绡上竟浮出猩红符文,形如扭曲的“鼎碎渊怒”四字。阿鲛默默攥住他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
楚舟强压下心惊,拎起布匹对着日头细瞧:“八成是茜草染的,遇水变色罢了。”他转身踹了脚缩成虾米的陈伯,“跪什么跪!去捞两桶海葵来,要活的!”
半刻钟后,渔场飘起诡异腥气。楚舟撸起袖子,将黏糊糊的海葵内脏挤进陶罐,阿鲛捏着鼻子往罐里撒珍珠粉。春娘欲言又止,终是叹道:“这鲛绡......原是渊族匠人用鲛人泪浸丝所织。”
楚舟手一抖,黏液差点糊上春娘裙角。阿鲛突然拽过陶罐,舀起一勺胶状物就往裂口处抹。渔民们倒吸凉气——那黏液遇风即凝,硬生生将鲛绡与破网粘成整片,连针脚都瞧不见。
“妙啊!这不比绣娘的手艺强?”楚舟拍腿大笑,抡起木勺就要往阿鲛背上拍,却被少女一个闪身躲过,木勺“咚”地砸中陈伯脑门。
众人哄笑间,春娘盯着逐渐隐去的血纹,冷不丁冒出一句:“亡夫修补镇海鼎时,也用过这种黏液。”
笑声戛然而止。楚舟擦汗的手僵在半空,阿鲛猛地转头,颈后疤痕泛起淡淡青芒。恰在此时,修补好的围网突然红光暴涨,血色符文如活物般游走,海面骤然翻涌起三尺高的浪头。
“官府的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楚舟眯眼望去,三艘黑漆官船正破浪而来,船头“市舶司”大旗猎猎作响。他反手将阿鲛推向春娘,低喝道:“带她躲进蛎壳屋!陈伯,把剩下的海葵汁涂网子上,就说咱们在腌咸鱼!”
阿鲛挣扎着要说什么,春娘已利落地扯下头巾裹住她半张脸。楚舟抓起一把臭鱼烂虾抹在衣襟上,歪着身子迎上官船,嘴里嚷着:“官爷来得正好!尝尝咱新腌的海葵酱?”
领头的巡检捏着鼻子后退三步,目光却死死钉在泛红的围网上:“有人举报你们用邪术......”
“哎哟喂!这红渍是酱料泼的!”楚舟猛地掀开脚边木桶,黏稠的暗红色液体顿时淌了一地。几个差役当场干呕,巡检铁青着脸甩袖离去。
夕阳西沉时,楚舟瘫坐在修补一新的渔网旁,指尖摩挲着残留的温热红光。春娘拎着食盒走近,突然轻声道:“亡夫修补的最后一尊鼎,裂口处也泛这种光。”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楚舟盯着食盒里微微发颤的盐焗鲭鱼,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春姐,你夫君到底是......”
“嘘——”春娘将鱼骨簪子插回发髻,眼底闪过一道幽蓝,“等集齐七块鼎片,自然知晓。”
远处传来阿鲛清蟹笼的响动,少女哼着不成调的渔歌,脚边荧光藻随节奏明明灭灭。楚舟望着海天交界处若隐若现的蓬莱轮廓,突然觉得嘴里的咸鱼,泛着说不清的苦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