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断渊之誓
海风裹着咸腥扑在脸上，楚舟攥紧手中锈迹斑斑的青铜罗盘，盯着眼前巍峨如山的镇海鼎。鼎身上那些蜿蜒的纹路正泛着诡异的幽绿，活像被泼了萤火虫汁的蚯蚓在爬。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朝蹲在礁石上撬牡蛎的阿鲛喊：“真要跳进去？要不咱再往鼎里撒两筐蛤蜊试试？”
“你当煮海鲜汤呢！”阿鲛甩过来一枚贝壳，精准砸中他后脑勺。她颈后那道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金，活像条跃出水面的小鱼，“昨儿拿螃蟹试过了，连壳都没剩下，这鼎可比春娘家那口铁锅烫嘴。”
远处传来一阵窸窣，楚舟扭头就瞧见老渔民福伯正撅着屁股往竹篓里塞咸鱼干，边塞边嘟囔：“多带点，黄泉路上可没处买……”旁边几个渔童举着芦苇杆当长矛，追打一只横着逃窜的青蟹，蟹钳上还夹着半截写满符咒的黄纸。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零嘴！”楚舟一脚踢飞颗石子，惊得蟹将军“扑通”扎进潮沟。他扯开嗓子冲人群喊：“要往生极乐也得先干活！二虎子，让你挂的渔网阵呢？”
“早布妥了！”礁石后探出颗刺猬似的脑袋，少年扬了扬手里发光的牡蛎壳，“按您吩咐，八十张拖网全浸了珍珠粉，保准黑潮过来先兜它个头晕眼花！”
楚舟刚要点头，脚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海面像被无形巨手撕开裂缝，墨汁般的黑潮翻涌而出，所过之处连礁石都滋啦冒着青烟。阿鲛猛地站起身，腰间串着的贝壳铃铛叮当作响：“时辰到了。”
她利落地甩开裹身的渔网披风，露出缀满鳞状亮片的短打。楚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摸出块烤得焦黑的紫菜饼递过去：“垫垫肚子？春娘新琢磨的，说是加了牡蛎灰能壮胆。”
阿鲛噗嗤笑了，尖尖的虎牙闪着贝母般的光泽：“上回吃她做的藤壶汤，咱俩拉得差点把茅房蹲塌，这会儿还想害我？”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饼子咬了口，碎渣落在衣襟上像撒了把星子。
黑潮已逼近渔场外围，渔网阵上的珍珠粉遇水暴涨，织成张荧光大网。浪头撞上来的瞬间，千百只透明水母从网眼钻出，螫得黑潮滋滋冒泡。渔民们抡起钉耙往潮里撒盐，有个愣头青甩太猛，盐袋子脱手砸中同伴屁股，两人滚作一团摔进浅滩，倒让紧张气氛散了大半。
“该走了。”阿鲛突然伸手拽过楚舟的衣领。他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落下个带着海盐味的轻吻，咸得他直咧嘴。“留着当念想。”她眨眨眼，转身跃上鼎沿。颈后疤痕骤然迸射金光，与鼎身纹路咬合成完整图腾。
鼎心腾起的蓝焰吞没她身影的刹那，楚舟摸到怀里硬物——是今早阿鲛塞给他的河豚干，鱼鳃处歪歪扭扭刻着个小人，头顶还竖着根呆毛。他鼻子一酸，扬手把最后把海盐抛向半空：“给老子炸干净点！”
光柱冲天而起，黑潮像被抽了脊梁的鳗鱼，打着卷儿缩回深渊。渔民们齐刷刷跪倒，福伯的破锣嗓子带头吼起海神颂，跑调跑得海鸥都扑棱棱逃窜。楚舟却盯着鼎口翻涌的雾气，直到某片闪着青光的碎屑“当啷”掉进掌心。
“四海纹？”他摩挲着玉佩上的凹痕，那纹路与阿鲛消失前疤痕的形状分毫不差。礁石缝里突然钻出只小螃蟹，钳子夹着片亮晶晶的鱼鳞，吧嗒甩在他鞋面上。
潮声渐息时，系统界面在视野里闪了闪，满屏裂痕被翠绿字迹强行缝合：【生态修复度100%】。楚舟抬脚把试图夹他裤管的螃蟹拨回海里，转头冲呆若木鸡的众人喊：“愣着干啥？赶紧修船补网，半月后还得给琉球客商交三百斤蛏子！”
十年后的立夏，楚舟蹲在新修的月牙形码头啃腌梅子。背后传来孩童嬉闹：“楚老爹，春娘喊你回家喝喜酒！”他作势要扔梅核，孩子们哄笑着散开。潮水漫过脚踝时，忽有缕熟悉的调子混在风里，轻得像鲛绡拂过耳畔。
“赊我半斤醉虾丸，来生还你……”他猛地回头，只瞧见粼粼波光中一闪而逝的银亮鱼尾。
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楚舟摸出块烤得喷香的紫菜饼，掰碎了撒向海面。“下回别偷吃供品。”他对着空荡荡的潮沟笑骂，盐花沾在睫毛上，涩得眼眶发酸。
远处，新栽的沙棘草在咸风里沙沙作响，固滩的藤蔓早已爬满旧鼎残骸。有渔妇站在礁石上晾晒鲞鱼，哼着新编的小调：“月娘弯弯照海田，鼎碎渊平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