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舱门被推开，几个穿着白围裙、戴着可笑高帽子的佛郎机厨子端着银盘子鱼贯而入。盘子里盛着些烤得焦黑、看不出原型的肉块，还有煮得稀烂、颜色可疑的蔬菜。最打眼的，是提督亲自拿起桌上那个造型奇特的银酒壶。那壶肚子圆鼓鼓的，壶颈细长弯曲，壶身上錾刻着扭曲盘绕的、像是某种深海怪鱼的浮雕图案，鱼眼的位置还嵌着两粒小小的、幽绿色的石头，在舱内明亮的烛光下，闪着不祥的微光。
“来来来，楚先生，尝尝我们佛郎机最负盛名的葡萄酒！这可是从万里之外的家乡运来的珍品！”提督热情洋溢地说着，亲自执壶，给楚舟面前的高脚玻璃杯里斟酒。暗红色的酒液注入剔透的杯中，一股浓郁的、带着果酸气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这酒香之中，楚舟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熟悉的气味！那气味混合在葡萄的酸甜里，带着一丝甜腻的暖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龙涎香！
而且是经过特殊炮制、味道被刻意掩盖过、但绝对霸道无比的龙涎香！楚舟心里猛地一沉。这玩意儿他太熟了！当初为了驯化那几只顽劣的大鳐鱼，他可是花了大力气调配“醉虾丸”，主料之一就是这玩意儿！一点点就能让壮硕的鳐鱼晕头转向，任人摆布。这佛郎机人的葡萄酒里，竟然掺了这东西？分量还绝对不轻！这哪里是酒，分明是迷魂汤！
楚舟面上不动，手指却在桌下微微蜷缩。他端起酒杯，凑到鼻尖，装作细细品鉴酒香的样子，实则再次确认。没错！那股被葡萄酒强行压制的、属于顶级龙涎香致幻剂的独特甜腥气，像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酒香之中。他抬眼，正对上提督那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究和期待的灰蓝眼睛。
“提督大人的盛情，楚某心领了。”楚舟放下酒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乡野渔民见识短浅的憨笑，“只是咱这海边长大的粗人，喝惯了自家酿的土烧酒，这红彤彤的洋酒…嘿嘿，闻着是香，可咱这肠胃，怕是消受不起，喝了怕是要闹肚子，白白糟蹋了提督大人的好酒。”他搓着手，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提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但转瞬即逝，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哎！楚先生此言差矣！入乡随俗嘛！在我们佛郎机，拒绝主人的美酒，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他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着，再次举了举自己的酒杯，意思很明显：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翻译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楚先生，提督大人一片心意，您就尝尝嘛！这酒啊，后劲是有点，但绝对是好东西！喝了保管您…飘飘欲仙！”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舱内烛火跳动，映在银餐具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两个门神卫兵的手，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仿佛巨槌擂鼓般的撞击声，猛地从船舱下方的某个位置传来！整艘船都跟着这沉闷的巨响微微震动！桌上的银盘子、玻璃杯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