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鲻鱼争流
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渔村，楚舟蹲在礁石上，盯着海面下窜动的黑影直嘬牙花子。三指宽的鲻鱼群正疯狂啃食藻田，翠绿的巨藻叶眨眼就被啃出蜂窝似的窟窿。
"楚先生！再让这些贼鱼啃下去，咱们冬日的腌菜坛子都得见底！"老渔民陈四跺着脚，手里的渔叉戳得沙地噗噗响。他身后十几个青壮汉子齐刷刷举网，网眼细得能筛珍珠粉——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楚舟掸了掸粗布短打上的盐粒，目光扫过海滩。几个总角孩童正撅着屁股吹鱼骨哨，哨声呜咽着钻进浪里，竟引得几尾鲻鱼跃出水面。穿补丁裙的村妇们坐在腌缸旁，腌到第十缸鱼干时，揉腰的动静比拍浪声还响。
"陈叔，您这网下去，明年开春可就连鱼苗都捞不着了。"楚舟拎起脚边竹篓，倒出半篓发臭的虾米。鱼群突然躁动，银鳞翻涌着朝岸边挤，险些撞翻晾晒的渔网。
人群里冒出个油滑声音："读书人就是心软，咱渔家祖祖辈辈靠海吃海......"说话的是专倒腾私盐的赵四郎，他袖口还沾着盐渍，显然早盯上废弃盐池那几亩地。
楚舟眯眼瞧着盐池方向，忽然笑出声："赵兄说得对，是该靠海吃海——劳烦各位把渔网换成竹篾，咱们给这些鲻鱼修条康庄大道！"
"阿娘快看！楚先生带人扎篱笆哩！"扎羊角辫的小丫扒着盐池围栏，看二十来个汉子将青竹劈成细条。楚舟挽着裤腿踩在泥里，指挥众人用海草绳编出漏斗状的闸口，活像给鱼群织了张迷宫网。
赵四郎抱着胳膊冷笑："费这牛劲，还不如......"
"哗啦——"
话没说完，第一波鲻鱼已顺着竹闸游进盐池。原来楚舟早算准潮汐时辰，在入海口布下腐烂虾米作饵。鱼群追着腥气钻过七拐八绕的竹闸，待要回游时，闸门"咔嗒"落下个机关锁——竟是孩童们玩耍的鲁班锁改的！
"成了！"负责扳闸的栓子乐得直蹦，他爹陈四却盯着盐池皱眉："这腌鱼的法子咱有，可上千斤鱼获往哪儿销？"
楚舟从怀里摸出个陶罐，掀盖瞬间，酸香勾得众人喉头滚动。只见腌透的鲻鱼肉泛着琥珀色，上头还缀着紫苏籽——这是他把现代糟醉方子改了十几次，才用海边常见的野紫苏调出的秘制酱。
"明日赶海市，劳烦栓子哥在盐池边支个灶。"楚舟舀起一勺鱼酱淋在烤海苔上，塞给馋哭的小丫，"咱们现场蒸黍米饭，卖鲻鱼酱盖饭！"
夜色染透渔村时，楚舟拎着灯笼来盐池添饵。月光泼在池面，映得鱼群银鳞烁烁如星河倒悬。他正要撒虾米，忽见池底有青光一闪。
"莫不是夜光贝？"栓子举着鱼叉跟来，叉尖往泥里一挑，带起串铜锈斑斑的鱼钩。钩身缠满水草，隐约露出纂刻的铭文。
楚舟用袖角蹭去铜锈，指尖抚过"镇海鼎·坎位"四字，心头突突直跳。这分明是青铜时代的铸造工艺，可原身记忆里，此地方圆百里从未有过鼎器出土。
"晦气东西！"栓子抬脚要踢，被楚舟一把拦住。更多鱼钩从淤泥里显露，二十四个铜钩首尾相衔，竟组成了个八卦阵图。阵眼处凹陷的卡槽，形状恰似他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河图洛书残片。
咸风掠过盐池，楚舟后背沁出冷汗。白日里赵四郎盯着盐池的贪婪眼神，与这些青铜钩的诡异阵型在脑中重叠，织成张看不透的网。
"楚先生！"栓子突然扯他衣袖，"快瞧东边礁石滩！"
但见月色下，十几个黑影正摸向盐池。领头那人獐头鼠目，肩头扛的麻袋滴着水——不是赵四郎是谁？
"好个'靠海吃海'。"楚舟冷笑，将灯笼塞给栓子，"去喊陈叔他们，记得把腌鱼缸的紫苏渣带来。"
赵四郎扒着盐池围栏，馋虫被鱼酱香勾了一整天。他舀起桶鲻鱼正要溜，忽听身后响起个带笑的声音："赵兄且慢，送你个添头。"
一坨烂泥般的紫苏渣迎面糊来，酸腐气呛得贼人眼泪直流。赵四郎脚下一滑，"扑通"栽进盐池，鲻鱼群受惊乱窜，甩尾抽得他嗷嗷叫。
"紫苏驱邪，正好治赵兄的心病。"楚舟蹲在池边，晃了晃手中的青铜钩。赵四郎见到钩上铭文，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扑腾着要爬上岸，却被闻讯赶来的陈四用渔网兜头罩住。
栓子拎起赵四郎的麻袋一抖，哗啦啦掉出凿子、火折子——这是要毁池偷鱼的架势。陈四气得胡子直颤："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当初楚先生教咱做虾酱时，属你舔碗底最勤！"
楚舟却盯着赵四郎腰间露出的半截玉佩，那水波纹雕工与青铜钩上的鼎纹如出一辙。他故意高声笑道："赵兄若肯说出这玉佩来历，明日头锅鱼酱饭分你三碗。"
海风卷着笑骂声飘远，楚舟摩挲着青铜钩，看盐池涟漪渐渐平息。月光映在池底，那些铜钩组成的八卦阵，正随着潮汐涨落微微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