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银鳞真容
幼鲸脊背上那张酷似亡父楚正阳的冷峻面孔，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锚，狠狠砸在楚舟心头，拽着他直往冰窟窿里沉。渔场刚刚升腾起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瞬间被冻结在每一个渔民的喉咙里。李二狗手里那个洗刷得锃亮的大鱼篓，“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滚了两滚，他本人则像被抽掉了骨头，一屁股瘫坐下去，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鬼…鬼面鲸啊！”不知是谁带着哭腔，颤巍巍喊了一声。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刚刚还充满希望的船队中蔓延开来。刚刚还视若神明的净世幼鲸，此刻在众人眼中，脊背上那张突兀的人脸，比渊族母巢本身更透着说不出的邪异。
楚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他混乱惊骇的思绪勉强凝聚。他抬头，望向盐晶长城高处。阿鲛的身影依旧挺立在那里，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微微摇晃，显然刚才强行操控母巢排出这头奇异幼鲸，对她消耗巨大。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幼鲸脊背的异状，望向楚舟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茫然？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点，伴随着号角低沉的长鸣，从外海方向传来，打破了渔场上空死寂般的恐惧。
“呜——咚！咚！咚！”
楚舟心头一凛，猛地转头望去。只见海平线上，三艘巨大的佛郎机战船，正排成锋矢阵型，劈开浑浊的海浪，朝着渔场方向缓缓驶来。居中那艘最为高大坚固的战船船头，一面绣着狰狞黑鲨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一个身着华丽猩红披风、头戴三角船长帽的身影，正扶着船舷，遥遥望来。正是那位佛郎机提督，安东尼奥·德·席尔瓦。
他来了！在这个最混乱、最敏感的时刻！
“楚场主，”王石锤凑到楚舟身边，老脸上惊魂未定，压低了声音，“这佛郎机鬼佬…来者不善啊！那鲸背上的脸…”
楚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疑和冰冷寒意，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那越来越近的佛郎机旗舰。“王伯，稳住大家伙儿，别慌。那幼鲸…暂且派人远远看着，不要靠近，更不要刺激它。我去会会这位提督大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场主，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王石锤急了。
“放心，他摆出这副阵仗，是来‘谈’的，不是来‘打’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楚舟的目光扫过那三艘战船侧舷紧闭的炮门，心中飞快盘算，“你们守好渔场，看住那头鲸，等我信号。”
说罢，楚舟不再犹豫，命人放下一条轻快的小舢板，只带了两名精悍的水手，亲自操桨，迎着那三艘庞然大物划了过去。海风带着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被净水溶解的黑油污残留的气息），吹拂着他紧绷的脸颊。幼鲸脊背上那张酷似父亲的脸，佛郎机人突兀的到访，两件事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