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拾贝纪元(完结)
岫远2025-08-11 17:542,800

  第612章拾贝纪元(完结)

  海风卷着咸腥气拂过新螺壳村,珊瑚垒成的屋子在晨光里一呼一吸。牡蛎壳嵌的窗棂随温度开合,活像一排排打哈欠的嘴。春娘挎着竹篮走过村道,篮里是昨夜新收的赤色稻穗,露珠滚在狭长的稻叶上,泛着淡淡的莹蓝——那是稻花渗出的清洁酶,十年了,仍在无声净化着这片曾饱受黑潮蹂躏的土地。

  “石头!采珊瑚仔细着点,别又被红钳蟹夹了脚趾头!”春娘朝浅滩喊了一嗓子。

  小石头正带人驾着新造的“海柳舟”回来,船头堆满枝杈状的活体珊瑚。他咧嘴一笑,高高举起右手,腕骨上一道旧疤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暖光——当年鳞化留下的印记,如今倒成了渔场采珊瑚队长的标记。“婶子放心!今儿捞的都是老实珊瑚,不扎人!”他跳下船,赤脚踩在湿润的沙滩上,抓起腰间一个牛角雕的号角凑到嘴边。

  “呜——嗡——”

  低沉悠长的号角声贴着海面荡开。远处平静的海水骤然翻涌,青鳞鱼群银带般破浪而来,争先恐后涌向岸边布好的藤网。几个半大孩子欢呼着冲过去收网,鱼尾拍打船舷噼啪作响。

  “瞧见没?声波引鱼,省饵省力!老祖宗拿海螺吹,咱小石头队长用鲸骨号!”老渔民陈伯吧嗒着旱烟,冲学堂那边努努嘴。春娘正被一群娃娃围着,手里捏着血红的稻穗,教他们念新编的童谣:

  “种稻不祭神,潮生万物新,

  莫问龙王殿,且看浪里金!”

  稚嫩的童音飘荡在带着咸味的风里。十年光阴,螺壳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靠天吃饭的小渔村了。

  村子东头最险的礁石崖上,楚舟像块生了根的石头。海风卷起他满头霜雪似的白发,扑打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他左胸心口位置,一段暗红色的珊瑚枝刺破衣衫斜伸出来,枝头结着一枚鸽卵大小的珍珠,温润的光泽随着他呼吸的节奏明明灭灭。右臂的袖管空荡荡垂着,取而代之的是一截覆满藤壶和海蛎壳的硬木假肢,倒像是海里捞上来的沉船部件。

  假肢末端垂下一根韧实的海麻绳,绳头没入翻涌的碧波。没有鱼钩,只系着一小块凝成琥珀状的暗黄色龙涎香。

  海浪单调地拍打礁石。突然,那龙涎香凝块在浪花里轻轻一颤,竟从内部透出一片朦胧的光影来!光影晃动,渐渐凝实——是个穿着古怪白衣的中年人,正俯身在一张亮得晃眼的铁台子前忙碌,侧脸线条依稀与楚舟相似。

  楚舟布满风霜的眼皮猛地一颤。

  “哗啦!”巨大的水声打破了凝滞。几头通体灰蓝、光滑无鳞的巨兽在不远处浮出海面,丈许高的水柱喷向晴空。阳光穿透水雾,竟在楚舟眼前交织出一道小小的、七色的虹桥。虹光流转间,一个窈窕的、水波般荡漾的虚影似乎在海雾中一闪而过,淡蓝的发丝仿佛拂过了他冰冷的白发。

  他下意识抬起那只覆满藤壶的假手,想去触碰那幻影。指尖只穿过一片虚无的、带着咸味的海风。

  正午的日头有些灼人。春娘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沿着新修的引水渠巡田。渠水清冽,水底铺着打磨光滑的牡蛎壳,两侧渠壁竟是用碎珊瑚掺着糯米浆夯实的,坚固异常。

  “瞧见没?”春娘指着渠畔一块丈许高的黑石碑,“这叫‘镇渊碑’,上面刻的,都是当年死在黑潮里的叔伯婶娘!得空就来擦擦,别让鸟粪污了名讳!记住喽,这碑立在这儿,就是叫咱们后辈别忘了疼!忘了这地是怎么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碑文深深,记录着一个个曾鲜活的名字。不远处,一座形似巨鼎的高塔矗立海边,塔身布满精巧的孔洞。随着潮汐涨落,海水被吸入塔基,又从塔顶的“鼎口”喷涌而出,推动着下方巨大的石磨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规律的轰鸣——这是渔场磨坊的新动力,潮生塔。

  “春娘婶!库房的老账本对不上数了!”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跑来,“您去年说渔场收成是灾前的一百二,可王麻子非说是一百一十九!”

  春娘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笨!一百二那是人丁!收成是一百八!多出来那六十成,是咱新垦的珊瑚礁田!记不住数,今晚罚你去乌贼库守夜!”

  所谓的“乌贼库”,是海边一座穹顶石屋。每当夜幕降临,石屋内壁便会浮起星星点点的幽蓝荧光。无数细小如米粒的荧光乌贼吸附在特制的石壁上,它们的光点并非随意闪烁,而是组成一幅幅流动的画卷——渊族兴衰的史诗、黑潮肆虐的惨烈、以及最终那道净化天地的蓝光…渔场的娃娃们,都是看着这“乌贼光影戏”长大的。

  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赤金。低沉而苍凉的鲸歌穿透暮色,由远及近。

  新螺壳村所有能动弹的人都涌到了最高的海崖上。九头小山般巍峨的清洁巨鲸,排成三列,缓缓破浪而来。它们宽阔如岛的脊背上,稳稳托举着一尊巨物!

  那鼎,非金非铁。鼎身是无数枝杈状的血色珊瑚熔铸一体,又在高温中掺入了天外坠落的星铁,呈现出一种暗红近黑、却又隐隐透出金属光泽的奇异质地。鼎身左侧,海浪般的浮雕纹路间,数头无鳞巨鲸跃出波涛,姿态灵动;右侧则是一望无际的赤色稻浪,沉甸甸的稻穗仿佛随时会随风摇曳。鼎口之上,一颗拳头大的明珠静静悬浮,珠内似乎天然蕴藏着一弯新月与一轮圆环,双辉交映,清冷的光华流淌在鼎身古朴的纹路上——这便是新的镇海鼎!

  巨鲸游至海崖正前方海域,动作整齐划一地昂首。

  “噗——!”

  九道粗壮的水柱直冲云霄,在最高处轰然散开,化作漫天细密晶莹的水雾。水雾被夕阳穿透,竟清晰地映出一行由水珠拼成的巨大光字:

  距渊劫十年整。

  岸上的人群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呼喊!老人们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珍藏多年的珍珠,奋力抛向海中;年轻的父母则抱起懵懂的孩子,将小小的贝壳投入波涛。珍珠与贝壳坠海之处,并未沉没,反而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涟漪中心,无数米粒大小的幽蓝光点升腾而起,如同倒流的星河,在渐暗的天幕下飞舞盘旋——正是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光影乌贼。

  鼎的虚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投在西边一片金色的沙滩上。一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娃娃,赤着沾满沙粒的小脚丫,摇摇晃晃地追逐着退去的潮水。忽然,他被沙滩上一点奇异的七彩光芒吸引了。

  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的贝壳,通体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晕,在夕阳余晖下格外夺目。娃娃好奇地蹲下,用肉乎乎的小手费力地掰开了紧紧闭合的贝壳。

  贝壳开启的刹那,柔和的白光从缝隙里流淌出来。娃娃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

  只见贝壳中央,并非寻常的珍珠,而是一颗剔透得如同凝固水珠的奇异珠子。珠内,竟同时映现出两个微缩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面,是一个白发萧索、穿着古怪的独臂人,正坐在一处冰冷的、布满奇异铁器的房间里,手中握着一根钓竿。钓竿垂下的丝线尽头,悬着的却是一个印着模糊字迹的古怪透明瓶子(隐约可见“楚氏…”字样)。

  珠子的另一面,则是碧海蓝天。一道淡蓝色的、水波般朦胧的女子虚影,正温柔地俯身,轻抚着一头巨大无鳞鲸兽光滑的脊背。那鲸兽巨大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一座依偎在海湾边、宁静而熟悉的渔村——正是灾劫之前的螺壳村。

  娃娃看得入了迷,小嘴微张。他伸出沾着沙粒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颗神奇的珠子。

  珠子温润,毫无反应。

  娃娃眨眨眼,似乎觉得这神奇的珠子就该属于大海。他咯咯一笑,小手一扬,将那颗映着双影的珍珠用力抛向了前方涌来的浪花。

  珍珠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噗”地一声落入翻涌的海水,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人注意到,在更深、更暗的海床之上,那座被无数清洁幼鲸守护着的荧光珊瑚晶棺,在珍珠入水的刹那,极其微弱地、温柔地,闪烁了一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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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海:我在古代开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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