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鲸冢悲歌
岫远2025-08-11 17:543,001

  第611章:鲸冢悲歌

  天灰得像块用旧了的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归墟之门那片被黑潮蹂躏过的海域,如今只余下一片死寂的墨蓝。巨鲲的尸骸横陈在特意加固过的木筏阵上,像一座搁浅的、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肉山岛屿。腥咸的海风卷着水沫,吹在脸上又冷又黏。

  “七爷,真…真就这么全沉了?”一个年轻渔民攥着手里磨得锃亮的鱼叉,眼巴巴瞅着筏子上那山峦般的骨架,喉结上下滚动,“您老瞧瞧那脊梁骨,比老樟树还粗!捞几根上来,够咱全村起三间大屋!还有那肋条,劈开了做船龙骨,龙王爷的浪都拍不散!”

  被唤作七爷的老汉蹲在船帮上,吧嗒着早灭了火的旱烟锅,浑浊的老眼盯着巨鲲尾部那巨大的、被撕裂的伤口,皮肉翻卷处露着惨白的断骨。他啐了一口带着咸腥的唾沫:“呸!眼皮子浅的夯货!那是‘噬渊’的神鲲!肚子里装过黑潮毒水的!你敢用它起屋?夜里不怕骨头缝里渗黑水?敢用它造船?不怕出海撞上鬼打墙,连人带船喂了无底洞?”他烟锅杆子狠狠敲了下年轻人的脚踝,“楚小哥说了,沉它下去,是让它镇着这归墟的邪门!保咱子孙后代饭碗里能有口安稳饭!懂不懂?”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周围几条船上,类似的嘀咕声却像水下的暗流,嗡嗡响着。毕竟,这如山似岳的鲲骨,在饿怕了、穷疯了的渔民眼里,实在是一笔看得见摸得着、能解燃眉之急的泼天财富。

  “都闭嘴!”春娘站在主筏船头,一身素麻衣服,头发用草绳紧紧束着。她没回头,声音不高,却像礁石一样硬邦邦砸进风里,“鲲爷是咱渔场的恩公!没有它吞毒撞门,咱们早烂在去年的黑潮里了!今天,谁要是敢动它一根骨头渣子,”她猛地转身,目光刀子似的刮过几条船上骚动的人影,“别怪我春娘手里的渔叉不认人!小石头,给鲲爷磕头!”

  小石头应声跪在湿漉漉的筏板上,小身子伏下去,脑门结结实实磕在硬木头上,“咚”一声闷响。“鲲爷!您走好!小石头再也不骂您是大憨鱼了!”孩子带着哭腔的童音,像根针,暂时刺破了空气中浮动的贪婪与犹疑。几个原本眼神闪烁的汉子,默默低下了头。

  楚舟站在巨鲲的头骨旁。那巨大的头骨斜倚着,空洞的眼眶深陷,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刻撞向归墟之门的决绝。他手里拿着一柄用沉船铁打造的短凿,另一只手握着一块从海底礁盘上劈下来的、相对平整的墨黑色玄武岩。海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露出左胸处那几根虬结盘绕、仿佛已与皮肉长在一起的暗红色珊瑚枝。他伸出那只被藤壶覆满的左手,粗糙的指腹缓缓抚过冰冷的鲲骨,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他举起短凿,对准了玄武岩碑。

  “锵!锵!锵!”

  凿石的声音单调而沉重,一下下敲在海天之间,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铁凿与黑石碰撞,溅起点点火星,石屑簌簌落下。楚舟的动作很稳,每一凿都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力量。他不需要画稿,字迹仿佛早已刻在他心里。

  “噬渊者永镇东海”。

  七个大字,渐渐在墨黑的碑石上显露出筋骨。那字迹谈不上多俊秀,甚至有些粗粝笨拙,像礁石被海浪千万年冲刷出的纹路,每一笔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要将这碑石连同碑文一起摁进海底的力道。尤其是那个“噬”字,口字旁张得极大,仿佛要吞尽世间一切污秽;而“镇”字的最后一竖,凿得又深又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钉死邪祟的决绝。

  “落碑!”楚舟哑着嗓子低喝。

  几个水性最好的精壮汉子深吸一口气,“噗通”“噗通”跳下冰冷刺骨的海水。他们合力托起那沉重的黑石碑,憋着气,一点点沉向早已选定的位置——巨鲲尸骸正下方,那片曾经喷涌出无尽黑潮的归墟之门原址。墨黑的石碑缓缓沉入幽蓝,最终稳稳地立在海底的泥沙中,如同给这位以身噬渊的巨兽,钉下了一枚属于英雄的楔子。

  “解缆!送鲲爷归位!”春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粗大的缆绳被一把把锋利的渔斧斩断。巨大的木筏阵失去了束缚,在波涛的推涌下,开始载着那座肉骨之山,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着墨蓝海水的深处倾斜、沉没。海水先是淹没了巨鲲庞大的尾部,接着是腹部,再是那伤痕累累的脊背…巨大的气泡咕噜噜地翻滚上来,破裂,如同无声的叹息。

  岸上、船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没有繁复的祭文,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海浪拍打船帮的呜咽,和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啜泣。老赵头把脸深深埋进粗糙的手掌,肩膀耸动:“老伙计…下去…下去好好歇着…东海…东海太平了…”他喃喃着,像是在安慰沉没的巨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那颗饱经风霜的心。

  小石头哭得直打嗝,小手死死攥着春娘的衣角,眼睛却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越来越小的、沉入深蓝的阴影。

  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大片翻涌的白色泡沫和几块漂浮的碎木。夕阳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投下最后一缕昏黄的光,吝啬地涂抹在海面上,给这片新生的鲸冢镀上了一层短暂而哀伤的金边。

  日子在潮起潮落中滑过。渔场的日子依旧艰难,但血稻苗在盐碱地里顽强地扎下了根,给绝望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暗红色的希望。关于沉鲲的议论渐渐少了,只有七爷偶尔还会蹲在当初沉骨的海边礁石上,望着那片墨蓝发呆。

  直到半个月后,一个清晨。

  “七…七爷!海…海里长…长东西了!”一个早起收夜钓线的后生,连滚带爬地冲回村子,舌头都打了结。

  消息像风一样卷过渔村。当春娘、楚舟带着大批村民涌到海边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那片沉没巨鲲的海域,原本死寂的墨蓝,此刻竟浮动着星星点点、柔和而迷离的幽蓝光芒!光芒来自水下。隐约可见,在不算很深的海底,巨鲲那庞大如山脉的森森白骨之上,竟然覆盖了一层…一层活物!

  无数细小的、色彩斑斓的“虫子”附着在惨白的骨殖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爬行”着。它们所过之处,遗骨表面便迅速被一种半透明的、胶质状的东西覆盖,紧接着,那胶质物便开始凝固、硬化,并生长出细小的枝杈!红的像凝固的血,粉的如初绽的桃花,黄的似新剥的蜜蜡,绿的宛若最嫩的柳芽…更有大片大片幽蓝的、荧光的“活漆”在蔓延,将巨大的骨架点缀得如同沉入海底的琉璃星河!

  “是…是珊瑚虫!”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渔民失声叫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天爷!它们在…在鲲爷的骨头上…安家了!”

  这简直是一场发生在海底的、无声而壮丽的活漆盛宴!无数微小的生灵,正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和绚丽的“漆彩”,一点点覆盖、包裹、重塑着那具为这片海付出了一切的巨大骸骨。惨白被华彩取代,死亡被新生覆盖。一座由生命构筑的、流光溢彩的珊瑚巨冢,正在归墟之门的上方,缓缓诞生。

  “鲲爷…鲲爷显灵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岸边的人群齐刷刷跪了下去,朝着那片越来越亮、越来越璀璨的荧光海,虔诚地磕下头去。连最不信邪的七爷,也颤巍巍地扶着礁石,老泪纵横。

  楚舟静静立在最前方,胸口的珊瑚枝在幽蓝海光的映照下,似乎也微微泛着暖意。他望着那片瑰丽得近乎梦幻的海底森林,眼中却只有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海面,吹皱了那片流动的星辉。

  “呜——嗡——”

  一个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深海,又带着无尽悲伤与眷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穿透海水的阻隔,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声音不像任何已知的海兽嘶鸣,更非海螺号角所能模仿。它浑厚如海底的闷雷,悠长得像穿越了亘古的时光,每一个震颤的音符里,都浸满了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孤独,仿佛一头迷失在岁月长河中的巨兽,在它冰冷的墓穴里,发出了一声跨越生死的、沉重的叹息。

  岸上所有磕头的人,动作瞬间僵住!连哭泣都噎在了喉咙里。

  小石头猛地从春娘怀里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瞪得溜圆,指着那片幽光闪烁、珊瑚初生的海面,用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童音喊破了死寂:

  “娘!你听!是鲲爷!鲲爷在珊瑚林子里…打呼噜呢!”

继续阅读:第612章 拾贝纪元(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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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海:我在古代开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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