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墟门骨钥
海风卷着浓重的咸腥与血腥味，狠狠砸在楚舟脸上。
眼前，矗立于滔天浊浪中的青铜巨门，沉默地吞噬着月光。门扉上流淌着暗沉污迹，边缘不断被渊族催动的腐毒血雾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随时会崩裂。身后，千担海盐与人鱼族秘法凝结的“盐晶长城”岌岌可危，老匠人声嘶力竭的吼叫淹没在浪涛里：“撒蛎灰！固墙基——！”
“阿鲛！”楚舟嘶吼，手掌被青铜鼎心镜边缘割破的血混着海水，黏腻一片。他奋力将镜面拍进巨门中央那个深凹的槽口。
“来了！”阿鲛应声扑到门边。她脸色惨白如纸，右手腕上那道为取鲲心血留下的狰狞伤口还在渗血。她毫不犹豫，将整条手臂狠狠按在冰冷粗糙、刻满繁复古老鼎纹的门板上。温热的、带着奇异荧光的鲲心血，瞬间沿着那些深凹的纹路蜿蜒流淌。
“嗡——！”
门身剧震！被鲲心血浸染的鼎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与嵌入凹槽的鼎心镜射出的清冷月华猛烈碰撞、交融。整个海面被映照得一半猩红一半银白，诡异而壮丽。
“就是现在！唱！”楚舟朝着海岸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哎——嘿哟！镇海安魂——浪莫高哟！”沙哑苍老的领唱猛地拔起，是那个总抱怨咸鱼齁嗓子的老渔民。紧接着，无数个或嘶哑、或颤抖、或带着哭腔的声音汇入，渔民们赤着脚站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面朝巨门，吼出了那支代代相传、词儿都唱不全的镇魂古调。不成调的吼声，却带着一股子扎根于咸腥海土的蛮横生命力，硬生生顶住了风浪的咆哮。
“哗啦——！”
浪花翻涌处，人鱼族的身影破水而出。她们不再歌唱，肃穆地将一颗颗流转着柔和光晕的鲛珠高高捧起。鲛珠脱离掌心，悬浮于浪尖之上，随着人鱼长老双手的舞动，精准地排列成一个玄奥的、缓缓旋转的巨大星图。星辉与鼎纹血光、鼎镜月华交织在一起，海天之间，仿佛打开了一道贯通古今的光之通道！
青铜巨门发出沉重如叹息的轰鸣，门缝间，有纯净得令人心悸的星光正一丝丝艰难地透出！
“成了！门要开了！”岸上有人喜极而泣。
然而——
“呜嗷——！！！”
一声沉闷如地心塌陷、饱含无尽腐朽与恶意的巨吼，撕裂了海天的辉光！远处的海面猛地炸开，一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破浪而出！那根本不能称之为鲸，它全身覆盖着流脓溃烂的肉瘤，森森白骨从腐烂的皮肉下刺出，巨大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的鬼火。渊族遗民如同跗骨之蛆，攀附在这头腐鲸的骨刺与烂肉之间，发出非人的尖啸。
腐鲸张开巨口，一道粘稠如实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血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瀑布，朝着即将开启的青铜巨门狂喷而去！
“挡住它！”人鱼长老目眦欲裂。
“挡个屁！那玩意儿沾上就烂！”岸上的渔民绝望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污血洪流。盐晶长城在刚才的冲击下已摇摇欲坠，根本来不及构筑新的防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昂——！”
一声悲怆决绝、却又带着某种释然的长鸣，从海底深处轰然炸响！是巨鲲！它庞大的身躯早已被血蛊和污染侵蚀得千疮百孔，生命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此刻，它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庞大的身躯破开水面，带起如山巨浪，竟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迎着那毁天灭地的污血洪流，狠狠撞向那头咆哮的腐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巨鲲布满溃烂伤口和灼痕的巨口，猛地张开，竟在污血洪流喷至青铜巨门前的一刹那，将那颗腐鲸的头颅连同大半喷吐的污血，一口吞了下去！
“噗嗤！”污血从鲲口边缘和溃烂的伤口处猛烈迸溅。
“轰隆——！！！”
惊天动地的碰撞！巨鲲以自身残躯为盾，裹挟着那头腐鲸，如同天外陨星，狠狠撞在了青铜巨门之上！骨骼碎裂的脆响、金属扭曲的呻吟、血肉被瞬间高温熔化的“滋啦”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惨烈到极致的死亡交响！
刺目的强光从撞击点爆发！渊族遗民在光中尖叫着化为飞灰。巨鲲的身躯在接触到青铜巨门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它的血肉、骨骼、鳞片……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纯净星光的牵引下，与古老的青铜门扉熔铸一体！
“鲲爷——！”岸上，那个曾骑在鳐鱼背上嬉闹的渔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光芒散去。哪里还有巨鲲和腐鲸？只有一座横跨惊涛骇浪、直通巨门深处那片未知星辉的桥梁！那桥身纯粹由流动的、温润的星光构成，隐约可见其中凝固的鲲骨轮廓，如同星辰的脉络。
门，洞开！
“走！”楚舟一把抓住阿鲛冰凉的手腕，没有丝毫犹豫，拖着她就冲向那座由巨鲲生命铸就的星光之桥。
“咔嚓！轰隆隆——！”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失去了人鱼族持续催动和巨鲲力量余波的支撑，那道耗费了无数海盐、蛎灰与心血的盐晶长城，终于彻底崩塌！巨大的盐晶块砸入海中，溅起浑浊的巨浪，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
“鼎碎之日——万海——归渊——！！！”深渊之下，传来渊族不甘而怨毒的嘶吼，如同诅咒，在海天间回荡，压过了镇魂曲的余音。
楚舟和阿鲛的脚刚踏上星光桥面，桥身便传来轻微的震颤，脚下温润的星光中，凝固的鲲骨纹路清晰可见。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看到盐墙崩塌的漫天浑浊水汽，以及那片被彻底染黑的海域。
就在此时，一片半透明的、带着淋漓血痕的光幕，突兀地覆盖了他整个视野，冰冷的文字无声浮现：
【警告！蓬莱秘境生态污染度：97%】
【上古海魔‘渊怒’复苏倒计时：30日】
猩红的百分比和倒计时数字，如同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三十天……”楚舟心头一沉，脚下的星光桥仿佛都凉了几分。
“里面……”阿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紧紧抓着楚舟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目光死死盯着桥的尽头——那片看似纯净无瑕的星辉之后，“……味道不对。”
楚舟用力吸了一口气。穿过星光桥传来的、属于蓬莱秘境的空气，本该是清新甚至带着草木灵气的。然而，此刻钻入鼻腔的，却是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熟悉的腐烂气息。咸涩的海风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是什么巨大海兽在深海中缓慢溃烂的味道。
这味道，与刚才那腐鲸喷出的污血恶臭，何其相似！
星光流转，映照着两人凝重如铁的面容。脚下的桥，由鲲骨与星光铸成，通往的却非净土，而是一个污染濒临崩溃、恶魔即将苏醒的绝地。
身后是崩塌的盐晶长城和渊灭的诅咒咆哮，身前是星光璀璨却暗藏腐朽的未知之路。
三十日，是倒计时，更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