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朝野动荡。
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朝臣都有些不安。
册立大典后,太子朱见深正式监国理政,直接命右都御史王文巡边,户部尚书陈循前去赈灾济民。
消息一经传出,满朝文武都有些蒙了。
陈循与王文,那可都是内阁大学士啊!
而且户部尚书陈循,兼翰林院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华盖殿大学士,加官兼任太子太傅、太子少保,乃是妥妥无疑的内阁首辅,文臣第一序列。
堂堂首辅大人,就这样被太子殿下逐出了内阁!
一众文臣得知消息后,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同时,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对太子朱见深心生不满。
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位都会提拔重用自己的心腹。
可是你这位太子殿下现在还只是监国太子,还未曾即位称帝呢,就开始清理前朝老人了?
这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啊!
加之陈循与太子朱见深之间的恩怨,不少朝臣都是心知肚明,至于右都御史王文,他试图迎立襄王世子入主东宫的事情,更是朝野尽知。
所以太子朱见深的这突兀做法,落到群臣眼中,反倒是成了他心胸狭窄的最好力证。
毕竟当初皇帝陛下决意更换太子,一众文武重臣,那可都是签了名的。
现在首当其冲的内阁首辅陈循直接就被太子逐出了朝堂,谁能够保证,下一个遭到清算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一时间,满朝文武都有些忧虑不安,战战兢兢。
不少聪明人,眼瞅着陈循即将离京,纷纷前去送别拜访。
其一是想要从这位内阁首辅口中,得到丁点指点,避免触怒“大发神威”的监国太子。
其二则是借此对太子表达不满,希望他不要冲动行事,搅弄得朝堂上下不宁。
即便是陈循本人也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失势,还有这么多的同僚好友前来送别自己。
不过混迹朝堂多年,陈循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当然想得到这些人的目的与用意。
眼瞅着明日就要离京,陈循索性在自家府上宴请这些同僚好友,对他们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希望留下一段善缘。
虽然自己失势,这辈子的仕途之路,算是走到头了。
但是自己还有子侄后人,他们将来也是要通过科举大考,入朝为官的。
现在与现在朝臣结下一份善缘,也算是给自己的子侄后人铺路了。
这场宴会规模不大,与会之人大多也只是普通官员。
九卿大员这等朝堂重臣,自恃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前来。
所以除了陈循以外,职位最高之人,就是户部右侍郎萧镃与吏部侍郎江渊。
侍郎虽然只有正三品,位列文臣的二级序列。
但是萧镃与江渊均入直内阁,有着这么一层身份在,权力地位勉强算是一级序列了。
二人入直内阁期间,一直都是唯陈循马首是瞻,所以算得是陈循同党。
现在陈循这位内阁首辅,直接被太子殿下给逐出了内阁,还有王文同样如此,那内阁现任的阁臣里面,唯有谨身殿大学士兼少保东阁大学士高谷有资格继任首辅之位!
可是,高谷与陈循,那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高谷一旦继任首辅,萧镃与江渊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二人一得到消息,立马就赶来拜访陈循,一是送别这位曾经的老大哥,二是想得到他的指点,后面应该怎么做才好。
除了他二人外,其余官员,都是些主事郎官了,这些都是受陈循举荐提拔的故旧。
陈循在宴会上并不怎么开口,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兴安,突然降临陈循府邸。
听到下人的通传,陈循惊讶疑惑之余,亲自到门口将这位内廷大珰给迎进了府中。
兴安瞟了一眼这些前来送别的官员,将他们一个个全部记在心里,随即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陈大人,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一封太子手书。”
“灾情紧急刻不容缓,所以殿下希望陈大人明日便动身,赶赴灾区赈灾济民。”
陈循闻言急忙点了点头,表示这是应有之理。
随即兴安取出了那封手书,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打了开来。
陈循颇为好奇地看了过去,下一刻竟是如遭雷击,随即泪流满面。
众人也是好奇不已地抬头望去,随即纷纷鼓掌叫好,恭维之声络绎不绝。
只见那封手书上面,赫然写着“管鲍之贤”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殿下对陈循的赞美啊!
谁说太子殿下厌恶陈大人,想要将他赶出朝堂?
简直就是空穴来风,胡编乱造!
管鲍之贤啊!
这可是一等一的溢美之词!
太子殿下的心意,难道还需要再解释吗?
陈循一见到这四个字,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心里面先前的委屈与酸楚,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原本他自问自己有大功于朝廷,有大功于百姓,不应该落得这般下场,被太子强行逼迫离京。
但是见到了这四个字,陈循立马就释然了,甚至为自己先前的做法感到羞愧!
太子殿下,这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让自己放心暂时离开朝堂,以便他好执政啊!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定然还有重返朝堂的那一天!
管鲍之贤!
即便是陈循都没想到,自己在太子殿下心中,竟然有着这般地位。
一想到这儿,陈循顿时对着那封手书拜倒在地,老泪纵横道:“老臣叩谢太子殿下赐字!”
众人见状也是感慨不已,暗道这陈循运道之好。
他本就是景泰皇帝的宠臣,官居内阁首辅,现在又得了太子殿下看重,只怕将来重返朝堂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谁说太子殿下年轻冲动,人家那是大智若愚啊!
兴安见此情形,只能露出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哭了。
这陈循真哭了。
要是日后被他知道,这四个字是自己写的,太子殿下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老东西会不会揍死自己?
一想到那可怕场面,兴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急忙弯腰扶起了陈循,将手书塞到了陈循手中,而后意味深长地嘱咐道:“陈大人啊,切莫辜负殿下的期望啊!”
“公公放心,老夫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你个大头鬼!
兴安飞也似的溜了,甚至都不敢留下来吃饭。
待他走后,宴会气氛瞬间到了高,潮,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陈循看着这封太子手书,整个人显得有些意气风发,似乎恢复了初入朝堂时的蓬勃朝气,与先前大不相同。
管鲍之贤!
殿下知我陈德遵啊!
“诸君,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