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轻飘飘一句话。
内阁大学士王文瞬间汗如雨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
太子朱见深上位之后，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与陈循。
不管是公报私仇，还是清算旧账，偏偏人家理由与借口很是充分，他王文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也没有拒绝的借口。
边境不稳，瓦剌寇边，朝廷派遣御史整饬边防，这是景泰朝时常发生的事情。
毕竟土木堡之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要是再对边疆武备掉以轻心，瓦剌再次大举入侵，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边境的防卫整饬工作，一直都是景泰朝的头等大事。
大明同蒙古的边疆狭长，主要依托于长城构筑防御体系，大大小小的关隘的确不少。
东西方向，从辽东到延绥，南北方向，自宣府到居庸关，各处大小关隘，足有五十余处。
御史是风宪之臣，负责监察朝廷官吏，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的御史都是刚正不阿，脾气戆直，所以难免与镇边将领发生摩擦。
先前御史巡边，有的御史性子刚硬，甚至强行翻出了某些积年旧案，直接与镇边大将势同水火，闹出了一桩桩公案。
说白了，御史顶着巡边的名头，就是去挑刺的。
而那帮镇守边将镇守一方，在自己地盘上过得舒舒服服的，欺上瞒下吃空饷那更是常见的事情，岂会甘心被人拿捏。
这就好比，御史是过江龙，边将是地头蛇，后者想要维持安稳，前者却想要有所作为，那自然会破坏后者的利益，与后者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两者相斗之下，御史巡边只会适得其反，反倒是搅得边疆不宁。
所以，太子殿下找的这个借口，乃是站在国家大义的层次而言，他王文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但是，王文如果就这么答应了，那他就不得不离开京师朝堂，内阁事务自然也就参与不了，无异于直接被太子给逐出了内阁！
文华殿内，寂静无声。
面对太子殿下的询问，王文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心中叫苦不迭。
正当这个时候，先前一直沉默的高谷突然发声。
然而他并非是出言声援王文，而是选择了落井下石，狠狠给了王文一脚。
“殿下明鉴，近年来边境虽然安稳，但是瓦剌常年寇边扰境，不可不重视边境武备。”
“据臣所知，因边境大多时间安宁，一众边将懈怠不堪，欺上瞒下更是常有之事，所以朝廷派遣御史巡边整饬军务，乃是势在必行之举！”
高谷很是聪明，他先是肯定了朱见深的做法，点出御史巡边很有必要。
紧接着，便是配合太子殿下，狠狠给这王文一脚，将他踹出朝堂了。
“不过以臣之见，巡边御史与镇边将佐之间爆发矛盾冲突，乃是因为御史虽代朝廷巡狩，却只有风闻奏事之权，所以不得边将敬畏。”
“而各处边将坐镇一方，骄横日久，并不将这些巡边御史放在眼中，所以若要解决此事，正如殿下所说的那样，需派京中得力重臣，巡视各处，临机专断。”
“王大人曾为右都御史，又有出视延绥、宁夏整饬边务的经验，堪称是绝佳的人选……”
王文在一旁听得都快骂娘了，恨不得对高谷这老货饱以老拳。
太子朱见深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笑眯眯地瞥了王文一眼。
不过说到王文与高谷之间的恩怨，那还真不能怪人家高谷。
当初陈循出任内阁首辅，居功自傲，刚愎自用。
同为阁臣的高谷与陈循矛盾重重，他认为王文面如冰霜，所以引荐王文进入内阁共掌政事以敌之，于是上疏请求增加阁员。
然而高谷没有想到，王文表面上面如冰霜，实则圆滑谄媚，勾结太监王诚得以顺利进入内阁。
结果王文进入内阁后，反而与陈循勾结在了一起，结党营私，执掌内阁大权，高谷差点没被气死。
随后，因以王文之子王伦没有中举的缘故，王文想要诬陷考官，又因为高谷进言而无疾而终，自此以后两人互不相容，势同水火。
现在他这位太子爷把第一把火烧到了王文身上，高谷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直接出手从旁策应，想要将王文这老小子一脚踢出内阁，甚至是逐出朝堂！
此刻王文慌乱到了极点，面对太子的突然发难与高谷的从旁策应，他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过，王文心中很清楚，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前去巡边！
自己这一走，陈循再被贬，那高谷就会成为内阁首辅，一人独掌内阁大权！
到时候他在外巡边，高谷随便向太子殿下进献几句谗言，自己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正当王文准备开口辩解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令他如坠冰窖的声音。
“王卿家，孤曾听闻，你与御用监太监王诚有旧？还准备迎立襄王世子入京克继大统？”
此话一出，王文瞬间脸色苍白，直接被吓得以头触地，恸哭道：“殿下，臣死罪啊殿下！”
“臣年老昏聩，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听从王诚之言……”
看见昔日同僚这副模样，高谷眼中满是鄙夷！
这王文结党营私也就罢了，那毕竟还是文臣集团间的争斗，属于正常的事情。
可是这个色厉内荏的混账东西，竟然还暗中勾结宦官阉人，真是丢尽了文臣缙绅的脸面！
可笑这样一个色厉内荏的谄媚小人，自己先前还错看了一个他，以为他是个刚正不阿的直臣戆臣……
我呸！
“行了！”朱见深叹了口气，“好好去巡边吧，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孤不是容不下人的狭隘小人。”
“不过内阁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孤的话你听明白了吧？”
闻听此言，王文顿时磕头如捣蒜。
现在不是他愿不愿意去巡边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保住自己的小命。
太子殿下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他要是敢拒绝，那就直接清算旧账！
光是勾结御用监太监王诚，密谋迎立襄王世子入京这一条，就够他王文身死族灭了！
“老臣明白，定竭力整饬军务，肃清边防！”
“好，王卿家有这份心就行，下去吧！”
王文再次叩头谢恩，随即颤颤巍巍地起身，就此黯然离开朝堂。
太子轻飘飘一句话，一位朝堂巨头就此失势。
朱见深目送王文离去，又扭头笑眯眯地看向了陈循。
后者已经被吓得惶恐万分，死死地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卿家，孤见地方上奏报，徐州、淮州一带发生饥荒，你去调度一下吧，这内阁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陈循闻言如遭雷击，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
然而，大势面前，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叩头谢恩。
“老臣叩谢殿下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