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否？
王竑听见这话，差点吓出冷汗。
诚然，他王竑是景泰朝重臣，地位权势仅次于擎天之臣于谦。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景泰皇帝对他王竑的器重信赖更甚于谦！
但是，那毕竟是景泰朝，现在可不是啊！
一想到先帝中年崩逝，王竑眼眶就有些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
在王竑眼中，先帝就是一位完美的君王！
不管自己在外面怎么闹腾，先帝都全力支持自己。
一边给自己加官进爵，一边顶着压力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试问这样完美的君王，哪个做臣子的不喜欢？
可惜，这样一位完美的君王，偏偏天妒英才，中年病逝了！
即位称帝的成了沂王朱见深，太上皇的长子。
论及与太上皇的恩怨，王竑一颗心更是提了起来。
当初一场午门血案，正是他王竑带头冲锋，当廷捶杀了太上皇的心腹，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随即群臣逼迫先帝处斩了权阉王振的满门上下！
说实话，王竑现在有些心慌，他不清楚少年天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忠君否”！
皇帝问你忠君否，你还能怎么回答？
想着，王竑收拾起了复杂的心情，沉声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好！”
“爱卿此言大善！”
“朕有意命爱卿前去江南，清查官田，催缴赋税，不知爱卿有这个胆子吗？”
王竑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出言就想拒绝。
“陛下，臣如今总督漕运，兼任淮扬四府三州盐政巡抚，事务繁杂且繁忙……”
“而且京师保卫战那几年，江淮地区水灾频发，大明的钱粮全用来抗击瓦剌，没多少钱来抗灾，以至于问题越演越烈，近几年更是影响到了漕运……”
不出所料，王竑开口就是拒绝。
不过朱见深也没有动怒，而是静静地听着。
人家理由很是充分，换做他人听了，甚至都有些动容。
一是王竑身兼数职，要管好漕运，更要保证盐税，时不时还要赈灾济民，也就是既要给朝廷补血，还要给朝廷治伤，如此不可能的多重任务，就落在了王竑头上。
而且这多重任务干了这么久，王竑也算是有了些经验，任务进行得很是不错，至少大问题都基本解决了。
第二个原因，则是王竑觉得漕运与盐政更加重要，江南官田钱粮的事情，完全不用他出马啊！
朱见深听到他这层话外之音，对王竑这几年的工作也算是有了个了解，说白了就是给于谦填坑。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江山有倾覆之唤，于谦主持京师保卫战，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钱粮兵力，最后这才打赢了京师保卫战。
可是，京师保卫战主要的兵力来源，就是漕运的运军。可这下问题来了，没了运军的漕运，立刻就荒废了。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京城的开支运转，全靠漕运物资输送，必须得有人管。
所以，景泰皇帝让王竑总督漕运，就是让他把漕运厘清，重新运转起来。
于谦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分了轻重缓急，把漕运粮仓里面所有的粮食全都强行运到了京师，为京师保卫战做准备，结果刚好那段时间水患频发，朝廷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管了，以致于问题越来越糜烂。
江淮地区水灾频发，那势必会影响江淮盐政，而盐政可是事关朝廷税收，或者说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支柱，所以王竑又多了一个两淮盐政巡抚的任务。
结果王竑又是个一心为民的纯粹文臣，见不得受灾百姓生活困苦，大手一挥就勒令地方州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自己给自己多找了一个赈灾济民的任务。
三重任务干了这么多年，王竑不但没有叫苦连天，反而是干得有声有色，也真是难为他了。
“爱卿，漕运与盐政都逐渐恢复了正轨，这全是爱卿之功绩！”
“两淮水患也得以解决，灾民朝廷自会派遣专人前去赈济救助。”
“朕需要爱卿去一趟江南，大明也需要爱卿走一趟江南！”
听到这话，王竑顿时一怔，不太明白少年天子这话的意思。
咋滴，江南这是出了大问题了？
我就是块砖呗，哪里有问题往哪儿搬呗！
“敢问陛下，江南那边究竟……”
眼见王竑主动出言了解，朱见深顿时心中一喜。
“问题很严重。”
“江南官田这个隐患已经到了亟待解决的时刻，税赋拖欠严重，而且两极分化严重！”
“苏松两府空有重赋之名，却无重赋之实，松江府更是只能收到赋税定额的百分之十五，甚至还不如其他中等州府，一年拖欠一年……”
“两极分化才是朕最担心的问题，普通百姓承担不起那沉重的徭役赋税，要么逃亡成为流民，要么投献进豪族成为佃户，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收不上税，如此循环下去，士绅豪族赚了个盆满钵满，底层百姓却是怨声载道！”
“如果再不解决的话，那大明可就真会失去江南，甚至失去江山了！”
此话一出，王竑脸色大变！
他先前一直忙着自己的三重任务，对江南一事只是有些耳闻，并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却不成想，江南问题如此严重，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但是王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毕竟他王竑虽然在朝堂之外，但是朝堂之上可是还有着于谦、王直等名臣重臣，他们怎么会坐视江南问题一直糜烂到这种地步？
“陛下，衮衮诸公难道都……”
“爱卿，江南是大明的粮仓，豪绅更是与朝廷盘根错节，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何先帝一直隐而不发，不是先帝不知道，而是先帝没有时间了！”
朱见深直直地盯着王竑，沉声道：“先帝一直告诉朕，爱卿是罕见的耿介忠直之臣，临终之前还嘱咐朕定要重用爱卿！”
“朕已经将张凤下放为南京户部尚书，替爱卿解决掉后患，爱卿只需前去江南，扫清那些魑魅魍魉即可！”
“此外，朕会赐爱卿天子剑与禁卫军，保证爱卿的人身安全，朕保证如先帝那般，视爱卿为心腹肱骨，此生不变！”
王竑：“！！！”
天子剑！
禁卫军！
王竑眼睛一下子红了，起身跪倒在少年天子身前。
“陛下放心，臣此去江南，必荡清魑魅魍魉，还我大明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