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眩晕，让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又仰在那张曾躺过的床上了。
方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芷晴啊芷晴！薛医出去的时候，我要留一张命符在他身上，可你拦住了，说你能应付所有的问题；我以为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才让你一个人跟出去，可你的临阵脱逃，却让薛医中了源蛇诅咒，你这等于是害了薛医一辈子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呜呜呜，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妹妹身上有源蛇诅咒啊，我还以为他妹妹要抢他的钱呢，我就跑回去叫了保安，结果……呜呜呜，我对不起薛医。”
方芷晴的哭声从客厅传来，那委屈的腔调，弄得我不忍去听。
“啪啦！”
方凉好像是摔了杯子，总之，客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之后，客厅就静默了。
再之后，在我从床上支撑起身体的时候，方芷晴又说话了：“爸爸，你这么厉害，你告诉我，薛医的源蛇诅咒到底有没有解法呀，我记得你说过，五十四年前有人逃过了源蛇诅咒。那人是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原本中了源蛇诅咒的圈套，我已经心灰若死，只等阎王爷来收我这条小命了。
可客厅里的话语声，却让我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我支起耳朵，听的真真的：“当年的事闹的太大，几乎牵动了整个道门的根基，而且那时候的源蛇诅咒跟现在的源蛇诅咒不一样，那可不是丝神的本事，而是……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你只要知道，当年的路，放到现在走不通就行了。”
方芷晴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爸爸，可我已经把薛医害成了这样，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吗？我真恨我当时那反应——我跑什么跑呀，直接拼过去，说不定跟薛医合起来就能打跑他们呢……”
“行了，薛医在屋里已经醒了，你赶紧擦擦脸吧，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也没说让薛医原地等死。”方凉的话点破了我的状态，我就没法再趴墙角了。
推开门，客厅里的方芷晴立刻背转过身，有意躲避我探查的目光。
我知道她在自责呢，就出口安慰道：“方小姐，这事是我妹妹故意算计我呢，只要我还认她作我的妹妹，我就肯定会中招！所以你也别把罪过都安在自己头上，我心里过意不去。”
方凉脸上明显轻松很多，他替自己女儿接了话：“薛医，芷晴去帮你，就是为了避免你被恶人所害，可事与愿违，你躲过了魏珂却没能躲过你妹妹……我是这么想的，咱得把事情往前看，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想带你去那源蛇诅咒的起始小岛看一看。”
我一听就明白了，方凉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说对源蛇诅咒最了解的灵体，无疑就是‘丝神大人’本身了。
想彻底清除它降下的源蛇诅咒，其方法绝不在于什么‘分咒术’，而在于——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跟暑乐岛上的‘丝神大人’谈好最恰当的利益交换物！
可以想象，真的见到了丝神本体，我一身所学的请灵之术，说不定可以成为我活命的契机。
方凉这个意见一提出来，方芷晴立刻转身跟爸爸商量：“薛医的源蛇诅咒拖不了几天，爸，我们得早点动身才赶得及。”
方凉摇摇头：“你错了，薛医身上的源蛇诅咒，并不是来源于最初的母咒体，而是来源于第二代源蛇诅咒的二代分化体，现在，源蛇诅咒转移到薛医身上，已经属于第三代分化体了。”
“如此计算一下就可以知道，薛医的寿命，最起码能撑住十二天，我们的时间也就宽裕多了。”方凉将他所了解到的消息，先共享给我，让我能安下心来做事。
我经历了这么多突发事件，还真忘了计算源蛇诅咒的发作时间，此刻听方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迫切了。
方芷晴咬着嘴唇，小脸上满是坚毅：“十二天之后，要是还没找到解决办法……爸爸，我就主动给薛医做第四代分化体，那样一来，薛医的寿命起码能再延长十二天！”
方凉皱了皱眉，他觉得女儿这个决定，多少有点找死的嫌疑……
可方芷晴已经在我面前保证好了，方凉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闷哼一声，不凉不热地打马虎眼：“到时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
我也被方芷晴这辣妞的无脑保证惊住了，此刻反应过来，我赶紧拒绝：“方小姐用不着这么冲动行事，我师父现在不在我身边，无法给我出主意，等他过几天回来了，说不定他一下就拿出办法了，到时候连丝神都不用见了。”
方凉跟徐戍边是同门师兄弟，他明白知道徐戍边的本事。
他生怕我抱的希望太大，就赶紧插了句话：“我师兄主学的道法都是请灵相关的东西，对这些诅咒之类的东西他并不擅长，所以咱们还是先去暑乐岛看一看，要是暑乐岛之行没有结果，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对源蛇诅咒的了解实在太少，根本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现在方凉父女都替我做打算，我当然是点头同意了。
定好了大体的方向目标，方凉要我回房间好好休息，他自己则是出了门。
回到房间里，我怎么睡也睡不着。
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在十二天后离开这个世界，我心中就不免有些苍凉。
打开手机，我给远在农村的妈妈打了个电话。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整了。
“喂？小医，妈已经好几天没听你的电话了，你在那边过的还顺心吗？”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格外温暖。
听着这声儿，我鼻子一酸，就想掉眼泪。
不过我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多少能压压自己的心情。
“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找着工作了，工资特别高呢~不过这个工作要在封闭环境里待好多天，我十天后，就得正式去做事了，到时候就打不了你的电话了，这几天，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好吗……”
最后那句‘好吗’，我说的特别弱。
我怕我妈听到我的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忧心道：“小医，你可别接那种危险的活去干啊，那种工作拿钱确实多，可我也不指着你赚多少钱呀……妈虽然在扫大街，可这三年多过去，除了给你缴学费，还攒下了一万六千块钱呢，你可别以为我手里空了，就急着去赚那危险钱，你是大学生，得找个体面的工作。”
我一头扎在被子上，狠狠抹掉了眼中的泪滴。
之后，我强硬着语气，说：“那活不危险，只是无法与家人通信，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妈，我不聊了，我得睡觉了，明天还要做正式员工的培训呢。”
老妈一听我这么说，也不敢多问下去了，只是叮嘱几句我做人做事的道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得提前把我赚到的四万块钱放在我妈手里，那样一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太大遗憾了。
拨通小吴的电话，小吴还挺热情的：“哎呦，薛医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那身体没事吧？方凉先生没有为难你吧？”
“我身体没什么大事！小吴哥，我能麻烦你件事吗？”
“嗨呀，你有事就直说嘛，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愿意帮你办！”小吴是一如既往地豪爽。
“我被方先生带走的时候，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小吴哥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把床底的四万块现金，打到我床底的银行卡里，再把银行卡和钱包给我同城快递寄过来。”
我今晚上肯定是出不去了，明天还有其它要紧事，这事只能求小吴帮我代办。
小吴很痛快：“行，我现在就去给你办，你明早准备收快递吧。”
小吴这人的人品值得信任，这一点，从徐戍边把面馆全权交给他照看，就能窥见一二。
钱的事考虑完，我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魏珂给我发了个消息：“薛医，我好像看到你妹妹薛薇柔本人了，你要小心她，一定要小心她。”
这条消息是十五分钟前发来的。
算算时间，刚好是我中招之后的昏迷的那段时间。
别说我没看到这条消息，就算我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魏珂的提示，它也无法改变我悲惨的命运——它来晚了。
不过魏珂的举动值得深思，我就对着聊天界面，发了句明知故问的话：“我妹妹怎么了？”
“我只知道她从我舅舅的私人住所里走出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不太准。”魏珂那边发来的消息，让我心情剧变。
原来……薛薇柔是自愿给魏珂舅舅做分咒人的。
可以想象，她是为了很大一笔钱才出卖自己的灵魂、人品、乃至寿命的。
可她中了源蛇诅咒之后，第一个找的就是我这个便宜哥哥。
呵，真是讽刺呀——我还以为她不怕死呢！
既然弄清楚这条源蛇诅咒的根源了，我对它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疑问了。
手贱的我，又给魏珂发了句欠揍的问话：“你身上的源蛇诅咒怎么样了？”
“我找到了一个分咒人，他是自愿的。”魏珂回的这句话，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拒绝。
我抱着手机，半天接不上话。
那边的魏珂也没再说别的。
一分钟之后，我关掉了聊天界面，并删除了该聊天。
该断就断了吧，还要啥子体面呢？
脸皮都撕成布条了，还遮个屁的羞。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这总统套房里加我在内就三个人，方凉已经出去了，敲我门的人若不是方芷晴，我可以当街表演生吞手机。
打开门，我惊愕一下：“师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凉叹了口气：“我之前考虑着，你那源蛇诅咒有没有可能是第四代的分化体？如果它是第四代的分化体，那你所剩余的时间就有二十四天，就宽裕多了，所以我去找你妹妹问话了。”
我一愣：“师叔，我妹妹跟你说了什么？”
方凉一伸手，点开了手机里的播放录音功能。
我静静地听着方凉和薛薇柔的对话，很快就听明白了一个关键点。
——薛薇柔，她居然可以跟那暑乐岛上的灵物‘丝神大人’直接沟通！
她和‘丝神大人’沟通的具体内容，就是关于如何降低分咒术的使用条件。
也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将源蛇诅咒传播给更多的人！
在录音的最后一段对话中，薛薇柔提到了我是第三代分化体的事实。
听全了录音之后，我说出了我的看法：“师叔，恒王地产那群人身中源蛇诅咒的事情，到底是随机事件，还是‘丝神大人’的提早预谋？”
“我不是神仙，说不准丝神的想法，但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方凉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更有兴趣去探寻其中内幕。
我伸出手，请方凉做到客厅沙发上慢慢说。
方凉倚在沙发上，他双手交叉起来，先提及了丝神的种族：“丝神的本体是一条蛇，这你应该知道。”
我现在看东西眼睛里还有蛇影，对此种说法，我双手赞同。
方凉继续说：“我们处于这个‘非常道’的世界里，活着的终点就是死去，这是任何生灵、任何物质都无法改变的‘非常道规则’，除非你能脱离这个‘非常道的宇宙’，否则终归是要死去的，但这其中，有一个漏洞被丝神发现了——或者说，只有丝神这个种族才能发现的这个漏洞。”
我一下想到了某种传说。
我脱口问了四个字：“长生不死？”
方凉点头：“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而是一种另类的长生不死，这一目的需要配合着蛇类冬眠的特性去探讨，其它种类的生灵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我又不懂了——冬眠是冬眠，活着是活着。
只听说蛇在冬眠时，各种器官关闭，能量消耗少，可以活的更久一些，并借此避过冬日带来的食物短缺问题。
可没听说过因为蛇类会冬眠，就能达成永生状态的无稽之谈。
方凉知道我想偏了，他耐心解释：“源蛇诅咒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诅咒在五十三年前就出现过，那时我才七岁，我当时见到的源蛇诅咒，是一种能让人全身血管，都变成血脉灵蛇钻破皮肤的残忍诅咒，而不是现在这种温和许多的源蛇诅咒——据我猜测，它的凶残性既然缩减了，那它的另一项特性应该是增强了。
“师叔，你不是在吓唬我吧……”我听着方凉对源蛇诅咒的形容，我全身发凉。
我可不想让身上的血管像虫子一样钻破皮肤，最后让自己死的那么难看……
方凉见我缩在沙发里害怕，他有点无语，就多说了一句：“你不用怕成那样，丝神根本没心情杀人取乐。”
我不信：“它不想杀人取乐，就不可能弄什么源蛇诅咒！我猜，它就是个神经病一样的灵体，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净弄这些邪性玩意吓唬人。”
方凉的手指头点了点桌子，他重申主题：“丝神真想要你的命，你中招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不会有任何缓和的余地！由此可见，丝神要的是你的血脉精华，它只想让你帮它续命，而不在乎你是怎么死的。”
我脸上扯了个荒唐的笑容，不能理解方凉的推测方向。
方凉做出了更深刻的解释：“它是蛇，你是人，你的血脉精华虽然充满了生机，却无法被它直接使用，所以它改进了最初的源蛇诅咒，让源蛇诅咒变成了一种寄生虫性质的血脉改造工具，这个改造人体血脉的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发酵，这段时间就等同于源蛇诅咒逐渐侵蚀你血管、并最终发作的过程。”
听到这儿，我起身走到镜子前。
睁大眼睛趴在镜子上，我看到，我巩膜的位置已经布满了紫红色突兀血管。
静心去看，可以看到它会随着我心跳的律动，一丝丝地扩张着 ‘地盘’。
愣愣地盯着镜子，我问：“师叔，如果照着你的看法去理解，那么我的眼睛已经被源蛇诅咒彻底同化成‘源蛇血脉’了，这时候，我就谈判成功，让丝神剔除了我身上的源蛇诅咒，可我的眼睛呢？它能恢复原样吗？”
方凉挠挠头：“这我没想过，不过我要告诉你，源蛇诅咒的起源并不出于丝神，它最早出现的时间，比丝神存世的时间还早了几百年之久，那是一种无法寻根溯源的古老诅咒。”
我转过头去看着方凉，提出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师叔，如果丝神的目的，是吸收我的血脉精华来增加它的寿命，那我们所能提出的谈判条件，就很难打动它——这是人、蛇，不同价值观导致的先天鸿沟。”
方凉闭上了眼睛：“这正是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不需要我们刻意解决，因为在十天之后，它就不是问题了。”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颤，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