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碍的是当今皇帝的眼，入了真龙天子眼里的东西，谁敢肖想？
“所以许兄，要么你就是朝廷派出的密探，要么你背后的人势力已经大到敢与当朝天子分庭抗礼。”
许先之越听越心惊，王宁佑却没打算就此打住。
“只有当朝天子，或者权势熏天的人，才能知道沈家灭族前后的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许兄，你说你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呢？要是前者的话，或许我早就被许兄秘密押往京城领功了吧？”
许先之忽然笑了起来，他半真半假边笑边道：“我就不能是为了往日的情份，心慈手软想要放你一马么？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让我交了差，我保你一世安宁，这样不是两全其美么？你我心里都清楚，一旦你露了行藏，你身边留不下一个活口。其他闲杂人等我都不在乎，但唯独一个人，我不希望她出事。相信，你亦是如此。”
如果说王宁佑那洋洋洒洒一大段话，才勉强拿住许先之的软肋，那么许先之只用这一句话，就成功反制，并且反败为胜。
王宁佑一霎地稳不住呼吸，心浮气躁之下底牌一下子就亮了出来。
“你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只要他敢灭口，届时朝廷就会收到了一封出自沈宁之手的密信。以如今咱们这位皇帝的疑心病，你让他掂量掂量，看看保不保得住自己现下的地位和权势。”
可能是事不关己吧，想通了这一层，许先之并没有怎样的失态。他负手望着王宁佑，意味深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招并不聪明？你可能会因此连累了所有你认识的人，我背后的人一定会为了找出这封信，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王宁佑面白如纸，却是豁出了一切的决绝。
“只要能保住她的命，其他的我顾不上了。”
许先之神情一震，继而眼眸耐人寻味：“想不到你行事，比我还要狠。”
王宁佑沉默。
许先之又道：“我更想不到，你宁愿赌上她以及众多无辜的性命，也不肯把聚宝盆交出来。沈家的这个传家宝就这样值钱么？”
王宁佑惨然一笑：“要是真有这东西，我早给你了。许先之，我信你做下的承诺。即便有一天你还是会卖了我，我也信你会尽力保全她。只要能保全她，我死而无憾。可是沈家压根就没有这件东西，你让我上哪里找一个聚宝盆交给你？”
许先之眼神一颤，却仍不死心，追问道：“真的没有？”
王宁佑回视他，面上已现悲愤之色。他从来都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如此情绪外露，便是已到山穷水尽的绝地。
许先之心下一凉，想了想，又问：“那财宝呢？沈家家财万贯，沈万三更是深不可测。他肯定会留下后手，让你可以再次光耀沈家。”
王宁佑再次摇头，“我祖父历经大起大落，早就看淡了世情。他说钱财真真是害人的东西，他只希望我稳稳当当度过余生，又怎么会留什么财宝给我？”
“完了！”许先之蓦地手脚冰冷，他也慌了神，“这下子，不仅你完了，连我都要完了。”
这样的结果，他能够接受，可他背后的人绝不能接受。怕只怕到头来，会疑心他见财起意从中做了手脚，到时候他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王宁佑道：“你可以把我交出去，只要我活着，你就能洗清嫌疑。可是你要是保不住她，那你就只能拿我的尸体去交差了。”
许先之被王宁佑给气笑了：“沈宁啊沈宁，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一个女子，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我还用你威胁？但凡有一线可能，我一定保住她。就怕机关算尽抗不了天命，我们三个临了临了要一起赴黄泉了。”
真到了绝境，王宁佑反而冷静了下来。“再想想，一定有办法。这世上就没有解不了的死局。”
“是啊，我们都再想想吧。”许先之感慨，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内情，我又何必去对你的笔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不就过去了？”
咝——等一下，这事目前也就他一个人知情，说不定他还真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它糊弄过去。
……
抱着这样的目的，许先之一离了王家，径直就去找朱常。他是唯一知道自己调了衙门那封信的人，只要除了他，那么秘密就真的只有天知地知，自己和王宁佑知了。
其实线人朱常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只知道许先之要看衙门王宁佑那封通匪信，并不明白许先之为什么要看。
杀他，不过只是堵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便是这万分之一，许先之也冒不起这个险。
当年，沈万三行事那样谨慎，王长林只去过云南沈家一趟，便叫上头纠出了蛛丝蚂迹，一直查到平县。还有沈宁诈死那件事，其实做得是天衣无缝的，就因为他暴病而亡死得太过突然，依旧招了上头的怀疑，从而留下了沈宁的笔迹以备不时之需。
这上位之人的心思谋略，实在是审慎严密到可怖。
所以，朱常不得不死，必须要死，甚至他在衙门里托的关系，那个人也要死。
许先之曾说王宁佑行事比他狠，其实是他自谦了。他们这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而已。
许先之怀着这样的自嘲，赶到朱常家，却发现朱常已经死了。暴毙，没有中毒的迹象，很像是突发的急症。但也仅仅是很像而已。
许先之蓦地眼前一发黑，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这么说来上头应该是在他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他发觉。
朱常死了，那就说明王宁佑的身份是瞒不住了。他要是再想隐瞒下去，就真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许先之自怀中把衙门里弄出的王宁佑的通匪信以及自沈家带出的沈宁的笔迹那两张纸一起拿出来看了看。原本他想一把火烧了，现在万万是烧不得了，只能对不起王宁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