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将时间往前倒二三十年,你在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谁是当今最有钱的人?
所有人的回答,都不是皇帝,不是什么王亲贵胄股肱重臣,最有钱的那个人姓沈,叫沈万三。
关于沈万三的发家史,一千个人有一千种不同的说法。然而在这一千种说法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所有人都会认同的。
那就是,沈家的田产,遍布天下,沈家的钱财,三百年都花不完。沈万三,是当之无愧的富可敌国。便是这“富可敌国”三个字,给沈万三以及整个沈家带来了倾族之祸。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小小的布衣,也敢与真龙天子坐分天下财富?任谁坐了那龙椅,都容不下这种事情?更何况,如今坐龙椅的人是以心胸狭窄手段狠辣著称的朱元璋。
洪武初年,沈氏一族被抄家流放,发配云南。谁料到年愈古稀的沈万三居然在茶马古道靠经营丝绸茶叶东山再起。然而,谁能料到,这东山再起,却是破灭前最后的荣光。
沈家人终是因这样那样的错处,接二连二地被诛杀,到最后又因一件大案彻底被灭族。曾经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到头来只落得个克死异乡、断子绝孙的下场。
“世人都以为沈万三绝户了,却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平县还留了老弟这条漏网之鱼。”
许先之的话极其刺耳,一直刺到了王宁佑的心底深处,那片满目疮痍的记忆里。
但是,现在不是心痛过往的时候。许先之选择单枪匹马当面跟他挑明,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宁佑极力地克制压抑住自己,硬生生让自己笑了一笑。“那么许兄特意来找我这条漏网之鱼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要拿这个做把柄,逼我交出钱庄的股份吧?我觉得,许兄的格局远不止于此。”
许先之笑得很容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弟啊。就冲着老弟这句话,只要老弟能把我真正想要的东西给我,我绝不会为难老弟。沈宁这个人早就死了,老弟永远都姓王,永远都叫——王宁佑。”
王宁佑心中一动,却不去问许先之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东西。“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不知道许兄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许先之不以为意:“愿闻其详。”
“我不明白,你明明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为什么突然就那么笃定我是沈宁?”
许先之已然胜券在握,当下不再隐瞒,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老弟,你确实聪明,越是聪明的人有时候就越喜欢自作聪明。你拿通匪的书信引王长良上钩,这一着确实高明,可惜你机关算尽却没料到反而因此泄露了自己真正的笔迹。老弟啊,你这才是真真正正地聪明反被聪明啊。”
“是么?我泄露了自己真正的笔迹?那许兄又是从哪里得来我真正的笔迹?错,应该说邓要4是沈宁的笔迹。沈宁是在沈家还没有被诛连几族的之前就病死了的,连沈家人自己都这么以为。许兄又是为了什么去关注一个死人的笔迹?”
王宁佑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许先之被他这一句问得措手不及,愣在当场。他这一愣,便给了王宁佑反击的机会。
王宁佑继续说道:“许兄既然会去关注一个死人的笔迹,那肯定是怀疑沈宁没有死。那许兄又是凭什么怀疑沈宁假死?甚至再进一步,为什么沈宁有没有病死这件事,会让许兄如此上心呢?是不是因为那件许兄真正想要的东西?”
许先之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到这一刻他怎么会还不明白,他露了一点破绽。而王宁佑仅凭着这点破绽似乎已经快要窥破全局了。
王宁佑果然不负许先之期望,顺藤摸瓜,一得十,十得百。
“沈家是被朝廷灭了族,沈家所有的东西都被官府抄没了去。许兄想要得到沈家的东西,为什么不往朝廷里去找?却偏偏要寻一个生死不明的沈家后人。那就说明,朝廷没有抄到那件东西。朝廷有没有抄到那件东西,许兄怎么就这么清楚?我想原因有两个,要么许兄朝廷里有人,要么许兄自己就是朝廷里的人。”
许先之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哪怕王宁佑只差了一步就能摸到他的命门。
“哦?是么?那依老弟看,我是哪一种?我是朝廷里有人呢?还是我自己根本就是朝廷里的人?”
王宁佑却没有正面答他,他兜了一个大圈子竟回到了最初许先之说的那句话,回到了那句话里他一直故意略过不提的重点——许先之真正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祖父发迹,在民间一直有个传说。传说他得了件宝贝,叫做聚宝盆。放一锭银子,就能变出一盆的银元宝,放一支金钗,就能变出无数的金钗。这原本就是无稽之谈,那些知道内情的,那些看着我祖父一步一步将生意做大的人,对此都是付诸一笑。所以这便只成了市井闲人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罢了。然而我们沈家被抄家流放之后,又迅速在云南置业崛起,这在寻常人眼里太过匪夷所思。于是聚宝盆一说,便甚嚣尘上,倒是取信了不少人。我想我沈家最终灭败,有很大一部原因就是被这聚宝盆之说所累。”
许先之表面上仍是一派闲适,但实际上却是喉头发紧心头加速。王宁佑猜得丝毫不差,他正是为了那聚宝盆而来。可照王宁佑这话口,话里话外几乎就是在明示沈家并没有所谓的聚宝盆。
这到底是出自他真心还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烟雾?
王宁佑却不跟许先之纠结聚宝盆这一物是否真的存在,他想说的却是真正想要聚宝盆的那个人。
“许兄,不是我看轻了你,就凭你,还没那个胆子敢肖想这等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