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放心不下,许先之才是真真正正地对王宁佑放心不下。
设在平县的眼线一直就没撤回来,所以这次王宁佑一被衙差抓走,许先之的眼线就把信传过去了。
许先之一得了信就马不停蹄地往平县赶,这刚进了平县县城,就听说了王宁佑已经无罪释放的消息。
“不过一天而已,他就已经脱罪了?”
许先之料到王宁佑会平安脱罪,那样缜密的一个人,同样的失误绝不会犯两次。
许先之估摸着所谓的通匪信十有八九就是当初被他带走粘好的那一封。
王宁佑费了一番心思才把信从他这里拿回来,依常理来说,应当一拿到手就销毁了。偏偏他没有这么做,偏偏他留下了这封信,那就说明这里头定有文章。
果然,经过许先之一番询问,得出的细节便与他事先猜测的相差不远,但结果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什么?你说那封信上的笔迹,不是王宁佑的笔迹?”
“是啊,老爷。县令大人比对了王先生好几幅字,又令他当堂把那信照抄了一遍。前后两个的笔迹完全不一样,谁都看得出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写的。”
“是么?”
许先之无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陷入了沉思。
这倒是奇了。依他当日在屋外听见的,照张小花的口气,那信明明就是出自王宁佑之手。
怎么明明出自王宁佑之手的东西,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笔迹?如果这封信不是王宁佑写的,又会是谁人所写?
况且,许先之一直以为,张小花当初就是凭借的这封通匪信,要挟着王宁佑成了亲。只是后来二人日久生情,假戏便作了真。
唉,只可惜他认识她实在太慢,倘若早上一年,如今又有王宁佑什么事?又哪里轮得着王宁佑听着她一口一个“相公”地叫着?
似乎有些扯得远了,许先之心神一凛,赶紧回归正题。
世上万事,自有其道理可言。如果那封信确实出自王宁佑之手,却与他平日笔迹完全不同,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会两种不一样的笔迹!只要有心练习,凭他那样聪明的人,会写两种不同的笔迹,算不上什么难事。
怪就怪在,他为什么要练两种笔迹?是为了模仿谁?还是——
许先之忽地心下一动,雷光电闪那一瞬间,眼前闪过他看过的王宁佑的那封信。
当时他的关注点在信的内容,对那字体笔迹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他只依稀记得对那字体莫名地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许先之忽地心下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震惊之后却是越想越觉得合理。现在他只需要最后的确定。
“朱常,我问你,有没有办法把那封假冒的通匪信弄出来给我看一眼?”
朱常,许先之布置在平县的眼线,颇显为难地,“老爷,这恐怕不太好办。那是案子的证物,存在县衙里。将来还要送到刑部。”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又不是它偷出来拿走。我只需要看一眼就好,回头再原模原样地放回去,又有谁会知道?”
“这个,小的倒是可以去试一试,只不过——”
许先之心下了然:“你自去办,使多少银钱都不是问题。”
“哎哎哎,有老爷这句话,小的心里就有底了。”朱常喜不自胜,这打通关节使银子的差事,最好揩油了,今儿这趟真真可以大捞一笔了。
这人一高兴,就容易失态多嘴。朱常一不留神地多了一句嘴:“老爷,你要看那信做什么?这信上有什么玄虚么?”
许先之登时脸一寒:“多嘴!我的事由得着你来追根问底?你要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坏了我的事,我的脾气,你知道的!”
朱常一骇,连忙闭嘴,噤若寒蝉。
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多嘴的错,朱常奔走得格外卖力。
不几日,那封被当作证物的书信,便又转回到了许先之手里。
许先之把那信笺拿在手里,禁不住地心情起伏,控制不住地兴奋,兴奋之余又有些忐忑。
他为那件事,煞费苦心数年,辗转奔波无数个县镇,难道当真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先之打发朱常去门外守着,自己一个人把那薄薄的一页纸自信笺中抽出。
只一眼,他看了那笔字只一眼,便已经确定了。
尽管已经确定了,他仍是自怀中小心翼翼拿出另一页纸。这是他快马加鞭从太古县家中密室里取来的。
许先之把这两页纸放在一起。虽然两页纸写的是不同的内容,但总有同样的字。许先之逐字逐字地比对,如此半个时辰后,他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错了!就是他!真真是灯下黑,到手鸭子差点让它飞了。好在,冥冥中自有天意,该是他的功劳,怎么着也飞不出他的手里。
许先之,一推椅子起了身。朱常还在门外候着。
“朱常,你这趟差事办得很好,老爷我很满意。”
许先之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锭银元宝给得爽快之极。
朱常乐得合不拢嘴,没口子地道谢。然后,记吃不记打,多嘴的毛病又犯了。
“老爷,你这是要去哪?”
许先之这回倒是没有见怪,边走边道:“王先生平安回家,我得去贺他一贺。”
……
王宁佑见到许先之,表情很奇怪。既像是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许先之完全迫不及待了,一见了面,第一句话——
“少见了,王老弟。哦,不对,我应该叫你——沈宁,沈宁老弟。”
王宁佑一霎的面色灰败,像突然之间天塌了一般,又像是等了许久天终塌了那般如释重负。
“你,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许先之笑了起来,那笑容便如同戏耍爪间老鼠的猫儿,那样志在必得的得意。
“我早该想到,若不是沈家的人,哪会有这等的心胸、眼界和头脑。到底是富可敌国的沈家,沈老弟这气度果然是异于常人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