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娇娘，一个许家的妾，而且还是并不十分受宠的那一种。在大街偶然碰到个同村的，甚至都不太记得来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这么阔绰，似乎不太合情理。
除非这银子是——封口费？
张小花掂着那银袋，等小婢女开口“提点”她。
可谁知那婢女见张小花收下了钱，竟像是任务完成似的，连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拔腿就跑了。
这倒是蹊跷了，难不成董娇娘还当真白送她五两银子？
张小花犯了疑，下意识将银袋抛高又接住。便在那一刹那眼角余光忽地瞄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伏在巷子的拐角处，朝她这边伸头伸脑的，像是在偷窥她。
张小花不动声色，摆出四处闲逛的架势，拿起路边摊上的扇子，借势转了一点角度。
这回看清了，原来正是董娇娘的那个婢女。
好家伙，这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这里头有古怪。
张小花思索了片刻，却仍是不声张。
路边摊主在向她兜售物件，她随意问了问价钱，咂嘴回了句：“这也太贵了”，跟着顺势把钱袋揣进了怀里。
然后，离了扇子摊，去逛镜子摊。再回头的时候，那婢女已然不知去向。
行啊，跟她玩这一套！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
张小花心下冷笑，自去走自己的路，一路直奔城门，准备出城。
哪晓得人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后头吵吵嚷嚷地竟是几个衙差追了上来。后头气喘吁吁勉强跟上衙差脚步的恰巧就是那个偷窥她的董娇娘的侍婢。
那小妮子一边跑还一边喊：“官差大哥，就是她，就是她！千万别让她跑了！”
张小花的反应，便跟那些个街上瞧热闹的好事之徒一模一样。驻足张望，问旁边人：“咋的啦？咋的啦？出啥事了？”
直到衙差团团把她围了起来，她才懵了圈似的惊叫：“咋的啦？围我干啥呀？我又没干啥坏事？”
这当口，那小婢女也赶上来了。领头衙差指着张小花问她：“你可认准了，是她么？”
小婢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极其肯定地：“嗯，就是她！官爷，就是她偷了我们娘子的钱袋！”
“啥？啥钱袋？”张小花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喊冤，“官爷，我冤枉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我这辈子也没偷过东西啊！”
那小婢女则是越加斩钉截铁地指证。
“没错，官爷，就是她！我看得真真的，刚才就是她故意撞了我们娘子一下。跟着我们娘子的荷包就不见了，不是她偷的还有谁？”
小丫头嚣张之极，一指头差点指到张小花鼻子上。
张小花顺着她的手指头看向她，一脸的茫然：“你是谁呀？我不认得你！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啥要诬赖我？”
小丫头些微傻了傻眼，她料到张小花不会承认偷钱，但她没想到这位竟是连见都不承认见过她。
另一个衙役向着领头那个说道：“老大，拿贼拿赃，不如搜搜吧。”
领头的微一颔首，向着小婢女：“既然你说她偷了你家娘子的钱，你就来搜吧。”
小婢女是瞧准了张小花收银子的，毫不客气上来就掏她怀里。
张小花也很配合，站直了伸着胳膊，由着她搜身。
小丫头怀里掏了个空，面上一怔，不死心，又去摸张小花袖子，袖子那里也是空空的。
那婢女明显有些慌神了，把张小花上上下下通通摸了一遍。
其间，张小花还现丑卖乖，说那丫头挠了她痒痒肉，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惹得围观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门大户的丫头，哪经得起这阵仗，刷地脸就红了。
衙差提醒：“会不会她藏包袱里了？”
张小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打开包袱自证清白。里头除了油纸包着的饼子、几串铜钱，再没有其他了。
这下子，就算衙差瞧着许家的面子，也有些不耐烦了。
领头的瞪了一眼那婢女：“你不是说看得真真的，就是她偷了你家的钱？钱呢？钱在哪？”
小婢女立时心怯，嗫嚅着：“许是——许是我看错了？不是她？”
“以后看准了再报案！”衙差们跑了趟空，登即没好气，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接着巡街去了。
张小花把包袱里的东西收起来，重新背到身上，见那小婢女还在望着自己愣神。蓦地咧嘴冲她一笑，把婢女笑得跟浑身爬了虫似的一哆嗦，继而连忙地头一低，急匆匆地走了。
“衙门口朝南开，这帮子狗腿子，就知道胡乱攀咬人，迟早要遭报应！”
旁边馄饨摊上的老板娘替张小花鸣不平。
张小花满不在乎。
“没事，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他们再怎么攀咬也咬不到我。——怎样？老板娘，生意好不？闻你的汤料倒是怪香的。”
老板娘顿时热情起来：“是啊，我这馄饨县城有名的，小娘子，来一碗吧。”
张小花故意舔了舔唇，却道：“还是算了，好不容易卖货卖了几个钱，还要留着家用呢。”
老板娘也不嫌弃她：“唉，都是挣苦命钱的人。来，小娘子，我给你舀碗汤，喝饱了才有力气回家。”
“多谢您了，您真是好心，您会有福报的。”张小花接过汤碗，没口子地道谢。
老板娘道：“啥福报不福报的，要真好人有好报，老天爷就不会让我男人走得那么早了。”
“那你也是苦命人啊。”张小花喝了口汤，确实很香，暖心暖胃。
老板娘倒是挺看得开：“也没啥，总算我还有个小摊子，养家糊口还是够的。人活一世，不就图个温饱、把娃拉扯大？”
“是啊，图个温饱，平平安安，这一生足够了。”
张小花悄悄瞟了瞟馄饨担子下层那不为人注意的小竹匾底下、些微露出来的五两银子的一角，彻底打消了取回来的念头。
罢了，不义之财，还是拿来宰富济贫最为恰当，就当她为董娇娘积点阴德了。
“老板娘，你信我，好人会有好报的。你今天，肯定有福报！”
张小花还了汤碗，紧一紧包袱，加快脚步，回家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