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并不难寻,就在王宁佑、张小花家里。许是心虚、愧疚吧,被衙役带到堂上,石头连头都不肯抬,一径埋得低低的。
钱县令问石头,王长良所说的是真是假。石头第一时间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直到钱县令不耐烦催促,他才轻却坚定地说道:“没有,我没有偷过先生的信,更别说把信卖给谁了。”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
张小花心松了下来,这个石头还是有良心的,就算他偷了信,相信也不是出于他本意。只是张小花依旧想不通,那信撕了烧了,就算石头想偷,也无从偷起啊。
公堂上,钱县令已然将矛头对准了王长良,醒木一拍,“王长良,你还有何话说?”似乎钱县令对王长良的观感并不太好。
王长良冷汗都下来了,不过幸亏他有急智,当下便将话圆了回来。
“大人明鉴,肯定是昨晚王家警告恐吓了石头,不许他把实情说出来。那王宁佑的娘子,山里猎户出身,手上会功夫,她还有三个凶神恶煞的叔父。石头不过是个小娃,哪禁得住他们那一顿吓。”
这话颇有几分道理,不仅钱县令,就连堂下旁边的其他百姓也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张小花身上。张小花被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些后悔早上起来没捯饬捯饬,让自己看上去更像良家妇女一点。
钱县令转而问石头:“石头,本官问你,你可曾受人挟迫?若是你另有隐情,大可将实情讲出来,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这回石头倒是一点没犹豫,他抬起了头,情急地连连摇手:“我没有隐情,我说的都是真的。先生和师娘拿我亲生的孩儿一般疼爱,我报答都不来及了,又怎么会去偷先生的东西?我想都不敢想的。”
稚子纯真,石头说的话,取信了大多数人。王长良也急了,都等不及钱县令再来质问他,径自抢话道:“大人,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这封信确实是石头他爹董大海拿给我的,他说这信就是他儿子石头从王宁佑家偷出来的。我家里的管家、下人都可以做证。还有那董大海,小人敢当面和他对质。”
石头以牙还牙,也抢王长良的话。“我爹最贪财了,为了一两银子什么事都肯干。这个,村里人个个都晓得。我爹说的话,信不得!”
钱县令沉吟片刻,“也罢,董大海这个人先暂且不提,待来日,本官再派人细细查访。王秀才,我来问你,这封信可是你所写?”
坐在案桌后的钱县令,将一张纸举起来,对着王宁佑。张小花定睛一瞧,真真三魂吓掉两魂。那信是碎纸片粘起来的,虽然她离得远,看不大清到底写了些什么。但瞧那依稀的字体布局,十有八九就是她当天在青峰寨逼迫王宁佑写下的通匪信件。
另一边,钱县令也怕王宁佑看不清楚,命师爷取了信纸送到王宁佑面前。
王宁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皱紧眉头。
“回大人,这信不是我写的。我绝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魏晋元在张小花耳边叨咕着:“完了完了,那个王长良肯定找了临摹高手仿了先生的笔迹,就像上次有人假冒钱庄存票那件事。师娘你不是说存票上的笔迹能以假乱真么?先生这回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是啊,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什么以假乱真?那信上本来就是王宁佑的笔迹,真的不能再真,想不到她还真是张乌鸦嘴,没劫成黑九的牢,却是要来闯平县县衙的大牢了。
张小花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等着王宁佑一旦被定了罪,她就开始着手计划怎么把王宁佑救出去。首先要有一张大牢的地图,还要买通狱卒。最可惜钱庄和书院都要舍了,白便宜许先之那个王八蛋了。
就在张小花快要想到她救出王宁佑以后要怎么隐姓埋名再找一个县镇生活,王宁佑却突然说道:“大人,这信不是我写的,这信上根本就不是我的笔迹。”
什么?张小花一个怔愣,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可是出了个昏招,哪怕像魏晋元说的,把错都推到王长良头上,说他找人模仿了自己的笔迹也好啊。总比一口否认的好,这不是赖着不认就能解决得了的事情。
只要钱县令派人上他们家里去搜一搜。他平常写的字、给学生们做的批语评注还有帐本,这一搜就是一大堆,两相对比,王宁佑这不是明摆要自打嘴巴吗?
似乎王宁佑迫不及待地想要被打脸了,他还给钱县令出主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到我家去搜我写的东西来比对,我的字跟这封信上的字,完全不一样。”
到得此刻,魏晋元比张小花更相信王宁佑,所以热心地道:“我家里的书上,也有先生为我做的批注,大人要是不信,我也可以拿出来佐证。”
钱县令先命王宁佑当堂写了几个字,又命捕快到花宁书院搜了几幅王宁佑写的字。两相对比,确实便如王宁佑所言,王宁佑当堂写的字和书院里搜出来的字,前后两者的笔迹是完全一样的。但是与王长良拿来的那封通匪上的字体,则是大相径庭。
大相径庭?居然是大相径庭!张小花一霎的难以置信,虽说王宁佑可以确定脱身了,但她心里却慢慢地不是滋味起来。
王长良则是彻底傻了眼,喃喃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钱县令雷霆一怒:“大胆王长良,竟敢拿一封假书信来诬告朝廷的秀才!你该当何罪?”
王长良知道事态严重了,吓得赶紧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信是董大海拿给我的,我怎么会知道它是假的啊?都是那董大海的错,求县太爷治董大海的罪!而我完全就是被董大海蒙在了鼓里。我是无辜的,是受人蒙骗上了别人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