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正月初五,张小花便去了登丰县县衙,衙前击鼓。
上至县太爷,下至小捕快,无一例外老大不高兴。这大过年的,年味还正浓着呢,哪个缺德短命的就来触霉头喊冤?有那么大的冤屈吗?就不能再等几天?
张小花表示,她没冤屈,她是来自首的。
“什么?你就是前不久在平县越狱潜逃的青峰寨女匪首张氏?你是来投案自首的?”
登丰县令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这新年头上,赶着上庙里争第一柱发财香的他见得多了,赶着年头来投案的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张小花纠正他的说法,她并不单单是来投案自首,她是来戴罪立功的。
“大人,我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大人。这消息足以抵了我的罪行,还请大人求上头赦了民妇的罪过。”
这番话随便谁听了,都会不屑一顾付之一笑。登丰县令不屑一顾付之一笑,“哪里来的疯妇?一大早的竟敢来触县衙的霉头?来人!先给我打她二十大板,关到县牢里去。等我行文到平县,确定了她的身份再做定夺。”
不仅登丰县令,他手下的那一众衙役何尝不嫌张小花触霉头。所以一得了县令吩咐,立马上前,左右架住张小花,就要把她按到地上打板子。
张小花却是一点都不慌张,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我这消息可是有关沈家的事。大人,真不想听一听么?”
登丰县令顿时呆住了,极其惊讶。甚至他脸上的神情变幻,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一县之长,竟然公堂之上失了态,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你说什么?沈家?!哪个沈家?”
“自然是当年最出名的那个沈家,沈——”张小花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登丰县令非但不恼,反而警觉。他警惕地一扫左右一众衙役,就是张小花想说,他也绝不会再让她说下去了。
“此犯妇兹事体大!来人,将她押至后堂,我要细细审问。”
捕快们齐声应是,粗暴地拉扯着张小花从地上起来,给她戴上手铐脚镣。张小花不着痕迹地将一丝微笑隐在唇角。
许先之还真不是盖的,难怪他非要她到登丰县投案。因为只有登丰县令才会对沈家的事感兴趣。
果然,到了后堂,登丰县令便迫不及待盘问起张小花来。张小花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将之前她和许先之套好的词和盘托出。
“大人,我要举报我相公,我相公是朝廷钦犯,是当年那个富甲天下沈万三的嫡孙。沈家不是犯了事被抄家灭族了么?我相公王宁佑,不对,他本名应该叫沈宁。那个沈宁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逃出了云南,还改名换姓在平县住了下来。”
登丰县令一听“沈宁”这两个字,就更加笃定了。没错,他大哥叫他在北边这一带暗地里查访的就是这个“沈宁”。
“那你怎么知道你相公就是沈家的余孽?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张小花粗鲁地一挥手,撇嘴:“他哪会告诉我?打一开始我就觉得蹊跷,他一个读圣贤书的秀才,怎么肯娶我这么一个土匪出身的人?就算我救过他的命又怎么样?读书人有几个是知恩图报的?还不都是些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主?”
同样身为“读书人”的登丰县令不由地些微尴尬,刻意清了清喉咙,佯怒道:“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沈宁的身份?你净给我扯些没用的做甚?是不是要我赏你几板子,你才会好好说话?”
张小花连忙诚惶诚恐:“不敢不敢,民妇不敢!是这样的,是有一回我撞见了我相公和他妹夫董长恭在吵架。那个董长恭威胁他,说我相公要是再不把沈家的传家宝交出来,他就把他是沈万三嫡孙的事捅到官府去——”
“传家宝?沈家的传家宝?”登丰县令神情大变,二度霍然起身。
张小花装作被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沈家的传家宝到底是什么呀?”
“怎么?你不知道?”登丰县令到底也是经过大阵仗的,一霎的惊愕之后,随即恢复常态。装模作样,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外松内紧,“你相公和他妹夫没说是什么样的传家宝么?”
张小花将“鲁莽草率胸无点墨”的女土匪人设贯彻到底,满脸茫然,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们话里没说得太清楚,而且我又是站墙角偷听的,离得远,就冷不丁地听见我相公好像说了个什么盆啊碗的。我也就纳了闷了,一个盆子,有什么值钱的?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登丰县令内心已经澎湃了。当初他大哥交代给他这个差事,他就没抱任何希望。北方这么大,要找一个隐姓埋名存心要躲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况且还不准明查,只准暗访。他不过就是个小小县官,能动用的人力、物力实在太有限了。要是能借机给他升个官,做不到顺天府尹,做个府城州官也好啊。
哪晓得他大哥却说,现下,官是越小越好。他的官职越小,越不会引人注意,做起事来才会神不知鬼不觉。
“二弟,咱们要是替圣上办妥了这件事,荣华富贵功名前程还不是唾手可得?咱们就按圣上的意思办。你负责北边,我负责南边。一年半载的,换一个县镇。咱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沈宁给皇上挖出来。”
登丰县令陷入回忆,张小花作手足无措状,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我还要不要——再说下去了?”
登丰县令被打断思绪,立时回过神来,“要,当然要了!你给我一字不漏地把这前因后果都说详细了,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是是是,民妇知道,民妇知道。”
张小花故意停了停,像是要整理思绪的样子,片刻之后才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她这算是拿命一搏了!依许先之从他上线那里得来的情报,这个登丰县令非常可疑,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县走马上任。政绩无功无过,然后不升不降,一直是平调,而且还都在北方这一片转悠。所以他,极有可能是皇帝亲自派下查探聚宝盆下落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