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花说,她从前并不晓得沈万三是谁,所以王宁佑和董长恭的对话,她也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后来自己让董长恭告发继而越狱逃亡。在机缘巧合之下,她知道了沈万三是曾经的大明首富,也听到了那个有关聚宝盆的传说。两相印证之下,她忽然发现也许这是一个让自己戴罪立功的大好机会。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地来投了案。
她这番说词,几乎天衣无缝。不过,那登丰县令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问张小花, 为什么她不回平县投案,却偏偏要跑到他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登丰县来?
这问题问不住张小花,她早有应对。当下不慌不忙地答道:“回大人的话,说来也是赶巧了,前几天我跑到了登丰境内,在集市上偶然听见别人说起了沈万三的事情,我才把前因后果对了起来。要是再回平县,山高路远的,我怕夜长梦多。还不如就近就投了登丰县衙的好。”
登丰县令心想,你是赶巧就近,对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梦寐以求啊。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饶是他沉稳内敛,仍是禁不住的心思浮动起来。不过他虽然心里已然信了八九分,可嘴上却说:“那个王宁佑究竟是不是沈家余孽,全是你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为了脱罪,故意诬告他人?”
张小花回道:“大人我说的全是真的,只要大人把王宁佑抓来,我敢跟他当面对质!”
登丰县令又是半晌沉吟,跟着扬声唤堂外的衙役入内:“来人!先将这犯妇暂行关押,待我将王宁佑捉拿归案,再行定夺!”
命令虽然是这么下的,但登丰县令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张贴榜文缉拿王宁佑。他连夜写了密信发出去,一直等到回信得了允准,这才装模作样写了公文送交刑部,以私通盗匪的罪名全国通缉王宁佑。
虽然这主意是张小花想出来的,其实她一点也没把握的,仅仅一个“私通盗匪”真的能逼得许先之背后那人把王宁佑放出来?
许先之却胸有成竹。
“真的能,肯定能!这么些年,我算是琢磨出来了,那所谓的主上必是极贵。天下极贵,除了金銮殿上的皇帝、东宫里皇太孙,再下面就是各个藩王了,再再下面就是股肱重臣。只是头几年,有份量有势力的权臣,都让皇帝杀得差不多了。所以‘主上’一准着落在这些个亲王里头。你晓得藩王最想的是什么?最怕的又是什么?
——皇帝的儿子,最想的当然是当皇帝了。可是咱们这个当今圣上,手段实在太厉害了,藩王们既想当皇帝,又怕这点心思让手段厉害的自家老子知道。遭了今上的猜忌,别说是当皇帝,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只要他们知道通缉的公文是由登丰县发出来的,聚宝盆就是再有吸引力,他们也只能忍痛割爱。”
“为什么?”
薛老四完全没听明白,许先之倒也没嫌他笨,只反问道:“我都知道登丰县是皇帝派出来寻找聚宝盆的眼线,我背后的人能不知道?一旦他们得了信,必然知晓王宁佑的身份在皇帝那里暴露了。如果他们还要把王宁佑抓在手上,搞不好哪一天皇帝就能查到’主上’头上。那个‘主上’深谋远虑,行事极其小心谨慎,他绝不会冒这样惹火烧身的危险。”
张小花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甚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他会不会直接把王宁佑给灭了口?
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许先之想也不想便否定了她的这种猜测。“王宁佑死了,只会让皇帝更加疑心,甚至不依不饶继续追查下去。那样就太不明智了。再者说了,王宁佑手上握着的可是聚宝盆的秘密,他要是死了,那样的稀世奇宝可就彻底没了下落。谁能舍得?”
“可万一要是王宁佑他——”恐惧开了头,就没办法再按捺下去,张小花越发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万一他要是必死的心,已经把世上没有聚宝盆这件事捅破了呢?”
许先之先是一愣,跟着摇头:“不可能!王宁佑那是多聪明一个人,他哪会这么快就揭了底牌?他一定还在跟那帮人虚与委蛇地周旋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望着张小花的目光意味深长。
“你自己都说了,你这不过是拼死一搏,拿自己命去博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花娘子,你真的想好了么?不管我之上的话有多笃定,事实上,你这一去,十之八九就是一条不归路。你——真的要去么?值得么?”
值!一千一万个值!这是张小花被关在登丰县牢中,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要能再看到王宁佑,哪怕是和他共赴黄泉,这辈子她都是赚到了的。
当然了,她这一趟投案自首,赚的可不止是救出王宁佑这么简单。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这才是张小花一向做人的宗旨。
因此,她才会先前对登丰县令那番说辞里,特别加上了董长恭的戏份。只要跟沈家、跟聚宝盆扯上关系,董长恭的下场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还没过正月,还没等董长恭利用自己举人的身份、王宁佑妹夫的身份,把王许记钱庄真的收入囊中,他就已经被杀上门来的官兵带走了,罪名和王宁佑一模一样,通匪。
王宁佑和青峰寨匪首张小花有勾结,而董长恭则是和王宁佑有勾结。然后分赃不匀,董长恭便一不做二不休,举报了张小花和王宁佑,以期达到独占王张二人家产的目的。
这,是董长恭明面上的罪状。至于暗地里的,董长恭也是在被朝廷特派的钦差带走之后才明白过来的。其实,他压根就没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特派的钦差,压根就不提什么通匪通贼的事,只一味拷问他,究竟把王宁佑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苍天可鉴,好好的,他把王宁佑关起来做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钦差好不讲理:“你没把他关起来,他怎么会无端端地失了踪?你做这一切不就是想得到王宁佑的传家宝么?——死到临头,你还敢狡辩?我看你就是活罪还没受够!来人!再给我大刑伺候!”
已然遍体鳞伤的董长恭,再一次听到这“大刑”二字,惊骇之余竟是气血攻心,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