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可以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张小花认为,她拿自己的命去搏王宁佑的一线生机,那是完全值得的。
而董长恭却认为,他惹上王宁佑张小花这一档子烂事,从青云跌入地狱,全是董娇娘引来的祸水。凭什么董娇娘引来的祸,却让他一个人来受罪,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正因为这一股怨气难平,同时也因为他实在是打怕了,所以董长恭毫不犹豫便攀咬出了董娇娘。言说一切的事由全是董娇娘搞出来的,王家的底细也是董娇娘告知于他。
他话里的“底细”原是指张小花的土匪身份,可那急于立功的钦差,也就是登丰县令的亲大哥,却以为说的是王宁佑沈家遗孤的身份。这下子他哪里还坐得住,隔天好好待在家里的董娇娘便离奇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把她娘董郑氏急得一魂出窍二佛生天。董家村人却是反应平淡,毕竟董娇娘已经失过一回踪了,一回生二回熟,见怪也就不怪了。
董娇娘,人如其名,打小娇养。嫁给许先之为妾,就算没几年便失了宠,却依然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样样不缺。这样一个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人,哪里禁得住公堂上的那种厉色威吓,不用那钦差吩咐打板子,她便已经魂飞魄散瘫软成一团泥了。
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董娇娘自然什么都不敢隐瞒,忙不迭地竹筒里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甚至于问一答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能戴罪立功能早点脱身。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她越说,那凶巴巴的钦差大人就越不满意。她都差点把许先之和盘托出,那钦差却浑不在意,而且总把话题从张小花身上往王宁佑身上移,似乎关注点全在王宁佑身上。
董娇娘本就聪明,前两年待在许府,曲意奉承的,更是练就了一手察颜观色的好本事。她一心一意讨好钦差,便顺着话头承认。不过她也不是全盘的承认,而是顺着钦差的意把元凶罪魁又引回了董长恭那里。并且在钦差顺带嘴问她还有谁和董长恭一样肖想王宁佑的宝物时,她又顺带嘴供出了王宁佑的三叔王长良。
那王长良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因为张小花落了罪而免了流放之苦,才在家没安生几天,便步了董娇娘的后尘,离奇失踪无影无踪。
自此,董长恭、董娇娘、王长良便开始了一场无休止的狗咬狗一般的互泼脏水。
董长恭说,他什么都不知情的,全是董娇娘告诉她的。这女人蛇蝎心肠,真正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董娇娘说,她才是泼天的冤枉,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主意。还不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董长恭真真斯文败类,读着圣贤书,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仗着举人的势,逼迫于她,她不得已与他行了苟且之事。那董长恭还骗她说,要休了王玉柳娶她为妻。哼,真当她与王玉柳一般蠢么?虽说董家村时有同姓结亲的,可董长恭志在仕途,同姓不婚总是忌讳。
董长恭忽地恍然大悟,“你这女人,你早知我不会娶你,还跟我柔情蜜情,你果然存心害我!”
董娇娘一撇樱桃小口:“谁要害你?我不过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哪晓得你这人这么不中用,真正窝囊透了!”
真正窝囊的是王长良:“大人哪,什么宝物什么家产啊,我连王宁佑一根头发都没捞得到!我才真的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啊!”
可怜那钦差,被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两耳嗡嗡作响,头都要裂开来了。索性手一招,示意手下把那三人全都拉出去,管他有罪没罪,先打一顿再说。
有人发愁就有人欢喜。就在钦差大哥焦头烂额的同时,弟弟登丰县令却是喜从天降。
因为,王宁佑终于抓到了。有人冲着举报金,到登丰县举报说是昨儿在邻县的悦来客栈见过告示中的王宁佑。
登丰县令喜从天降,他生怕被邻县捕快捷足先登,连忙吩咐手上乔装改扮,神不知鬼不觉将王宁佑带回了登丰县衙。
许先之等人亲眼看着捕快押着王宁佑进了登丰县衙的大门,许先之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王宁佑和花娘子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薛老四顶顶看不惯许先之:“你这话倒说得轻巧,什么叫看造化?那可是人命!人命关天!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花丫头救出来,叫你这王八犊子三言两语又进了大牢。我告诉你,花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偿命!”
许先之究竟是假死之身,顶着方老三做的人皮面具,仍是不住地心虚。朝着薛老四低声道:“你喊什么?你是不是想把衙门的人招来,把咱们全都抓进牢里去?还是把更厉害的那帮子招来,将咱们全都灭了口?到时候花娘子在外头没了接应,恐怕真就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了。”
张小花是薛老四的软肋,他当下噤了声,只是面上止不住的担忧。何止他一个,朱老二、方老三比起他,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许先之似有感触,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安全之后才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趟倒是信心十足。你看我们找到王宁佑多顺利,简直是如有天助。”
他这话倒是在理。确实,自打张小花去登丰县衙投案,他们便兵分两路,去向许先之知道的背后之人的各个暗点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王宁佑。若是能提前寻到,提前套好词,那不是事半功倍?
其实许先之也没把握,哪晓得那班人真真以为他死了,完全没防备,依旧是在原先的暗点落脚。
而他们也跟张小花、许先之预料的那样,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王宁佑自己逃了出来。
“大概连老天爷也不忍沈家绝户,想留下王宁佑一条命吧。”许先之喃喃自语地,最后看了一眼登丰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