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张小花不愿听董长恭酸文假醋，就连王宁佑似乎也不想跟他客套下去。
“长恭啊，你今天是为什么事而来，你就明说了吧。”
董长恭似有些为难，望了望王大妹。
而王大妹自打嫁了人之后，这几个月没见，似乎一下子跟王宁佑生份了许多。要看向王宁佑，又不愿与他直视的样子。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大哥，这回我们是为了娘的事来的。”
嘁，猜到了。张小花在私下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王柳氏这是看他们把家产夺回来了，心里后悔了，想跟他们合好，找王大妹当说客来了。
然而，她只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董长恭接着王大妹的话说：“是啊，大哥——”
张小花蓦地一凝神，注意到董长恭突然把对王宁佑的称呼从比较生份的“宁佑兄”改成了和王大妹一样较为亲近的“大哥”。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当然了，董长恭既不为奸也不为盗，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还是冲着钱来的。
“大哥，是这样的。你跟玉芙三叔的那场官司，我们都听说了。娘的意思，既然县令大人将玉芙他爹的家产判回给你们了，她便要我和玉芙来和你把家产做个交接。”
“交接？”王宁佑重复，反问。并不十分惊讶，却也是微微蹙起了眉。
张小花比不了王宁佑那涵养，冲鼻子的话张嘴就来了。
“我说玉芙他相公——”
不就是酸溜溜拐着弯地骂人不带脏字么？她也会啊。所以她不喊董长恭妹夫，更没叫他董举人，而是用一句不伦不类的“玉芙他相公”成功就恶心到了董长恭。
董长恭的表情一霎的不稳。从来只听说谁谁他媳妇，哪里有什么谁谁她相公这种说法？没来由像矮了人一头的样子，董长恭想发作又忍着没发作。
张小花目的达到，暗爽，嘴上仍旧装得一本正经地。
“我说玉芙他相公，你这话说得好没来由。什么家产？做什么交接？县官老爷在公堂上断得明明白白，他是叫王长良把家产如数还给我们家宁佑。听清楚了没？是归还给我们家宁佑一个人！这可关不到别人什么事！我们家自己的产业，我相公自然会亲自打理，用不着跟谁做什么交接。”
董长恭当时就愣住了，王大妹更是惊愕之极。
“大嫂，你说什么？难道你们还真像他们说的，要霸占我们家的家产？”
张小花一听她这话就来气。“什么你们家？这家产怎么就是你们家的了？哦，你姓王，我们家相公不姓王？族长还有族里长辈都在县官老爷跟前作了证明的，他是记在了你娘名下，他就是你们这一房明正言顺的嫡子。哦，难不成，欠下了债由嫡子来还？得了家产，就该让嫁出门的闺女来交接么？”
王大妹没有张小花嘴皮子利索，脸一下涨得通红。
“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诬蔑我？我没有肖想咱家的家产，我真是受了娘的嘱托才来的。我也是为了娘和小妹以后的生计发愁，家里地也没了，大哥又不肯管，娘往后要靠什么过活？好在现在夺回了家产，大哥就是要分了大头，也总要给娘留一些养老钱，不是？”
她句句真切，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地眼角含泪。董长恭那好夫君的面孔立刻就摆出来了，伸手扶住王大妹，宽慰道：“玉芙，你莫要难过。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旁人要怎么想，由他们去。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便好。”
张小花简直要仰天长笑了，先长笑，再长啸。
原先，她以为所谓不要脸，就是像王宁佑表婶董郑氏，要不就是董老倌、董老赖那样的。再高级一点再不要脸一点，便如王长良、王孝春之流，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奸诈算计。
如今看来，真真高级的不要脸，董长恭这样的才是王者。
“我说董举人，你说行得正站得直，问心无愧。还有你大妹，你说你没肖想过家产。那我问你，家里地是怎么没的？是让你娘挥霍掉了？还是让小妹挥霍掉了？董举人八月进省城赶考路费是谁出的？妹夫中了举，各方应酬打点，那银子又是哪儿来的？”
王大妹哑了口，董长恭却不负“王者”的实力，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岳母大人待我的一片心，长恭一直铭记在心。等我学有所成、功成名就，我一定会报答岳母的恩情。”
张小花在旁边提醒他：“董举人，如今你已经中了举了，已经算是学有所成功成名就了，要报答，赶紧趁早啊。那什么，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一句什么树要静风不止、子要养亲不在的话？”
董长恭冷了脸：“我要怎么报答岳母大人是我的事。但这家产，也实在不该你们一房独占。于情于理于律法，都说不通。大哥要是真听了大嫂的挑拨，做下糊涂事，那娘也是要把你告到官府去的。”
张小花比董长恭生猛，你敢冷脸，我就敢翻脸！
“好啊，你回去带信，叫你岳母尽管去告。反正她坑我们家相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都能伙着外人来坑我们一千两银子，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对了，说起这一千两银子，我倒想起来了！董举人，你就别报什么岳母大人的恩了。你那进京赶考的三十五两银子，二十两是我相公辛辛苦苦在外做了一年教书先生赚回来的，还有十五两是我磨破了嘴皮子把十亩田从董老赖手上抢回来的。
还有你那些应酬打点的银子，全是你岳母大人借回来的。到最后欠帐全记到了我们相公头上。你要感激就来感激我们好了，我们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要不是我相公脑子转得快，几句话抓住了破绽，我们这个冤大头早就当得倾家荡产，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还由得着你们巴巴跑过来跟我们争什么家产？谁给你的脸？这嘴怎么就张得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