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城,静澜阁内。
月光透过窗棂,在一张床榻之上,投射出了一团蜷缩起来的影子。
要是好奇的瞧过去,就会发现。那蜷成了一团的影子,正在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窗外,忽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明显被吓了一大跳的影子。在僵硬了几个呼吸后,又一次的,开始了手中那周而复始的动作。
夜风扫过竹枝,发出了呼呼地声音。
借着竹叶与竹杆,仓促地撞在一起,并从边缘处开始,摩擦出了细碎的“沙沙”声的掩护。
月牙门外的隔扇门,也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
床榻上,蜷成团的那道身影,再一次的停顿了片刻。接着,其便像个无事人一般,又开始了手中的打磨。
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立在里间月牙门边的祝衣紫,就那样安静的倚在那里,并不动神色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吱啦~~~吱啦~~~吱啦……
那是崔少愆手中的发簪,在来回小幅度的,摩擦脚踝上铁环的声音。
“阿愆!持续了这么久……怎得还不死心?!肚子饿了吧,要不……先吃口饭再继续?”
盯着面前那团,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觉着浑身都在散发着“委屈巴巴”这四个字的兄长。
那股执拗的傻气,实在是——可笑又可爱的祝衣紫,顺势便将手中的食案,放在了圆桌上。
崔少愆手中的动作不停。
那截被她掰直了的铁簪子——的尖儿,在蹭过玄铁的锈面后,便发出了“沙沙”的轻响,像指甲挠过粗砂纸一般的——很是难听。
继续往后那么一拉。
簪子碰到链环的硬棱,又会突然变了调的,发出“噌”的一声。
那又尖又短的声音,就像两块“铁”在互相赌气一般,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声。
“磨了这么久,簪子都发烫了。停手吧兄长。等吃饱了,我再给你找一把……嗯,生锈的剪刀可好?当然,我只能给你一半呢!”
拿食指轻点着下巴,认真思量着下一次,要换个什么物件儿,才可以让兄长更加开心的祝衣紫。
看着那簌簌往下掉落的碎屑子(铁锈),又很是嫌弃的,微蹙起了眉头来。
“我不要!”
耳根瞬间通红的崔少愆,有些懊恼的看了过来。
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后,她又很怂的低垂下了眼眸的,继续起了手中的动作。
“这声音……就像烧红的银针,碰到了冷水。听得人……牙酸!又像生锈的门轴被人硬推,每一下,都卡得发涩。”
快步的走近,并坐到了床榻边缘。
看着铁环上那——微乎其微的一道浅浅缝隙,觉着好赖聊胜于无的祝衣紫,还是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嘴。
手劲一个没稳住,簪子尖打滑的,就在玄铁环上,划出了一道长痕。
伴随着那道“刺啦”声,被拖得老长。
这道像谁在暗处抽了口冷气的声音,愣是将崔少愆自己给下了一跳的——率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看!还是铁簪子吃亏了吧。尖儿都越磨越圆了。就为了证明你没偷懒?!
嗯……可是兄长,我怕它伤到你!所以……这个我得拿走了。”
轻轻的将手掌,覆在了崔少愆的手背上。
好笑的看着某人,就像那被踩了尾巴,却还在小声哼哼的猫一样,可怜又透着点不服输憨劲的兄长,又一次的——连耳根子都红了。(虽然,这很有可能,是被她给气红的。)
“别闹了!衣紫。你好端端的,非得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是要做甚嘛?!明明之前……咱们两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忍无可忍的抬起了头。
努力瞪圆了杏眼的崔少愆,有些懊恼的,不知道她——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就走错了道儿。。。
“你不能出去。崔少愆!在这里,我还能护的住你。可是出去了,谁还能保得住你啊?!
你都不知道!兄长~~~这几天,族中的长老们,一个劲儿的在催我。催我——要把你给交出去。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么?!”
蓦的低下了头。
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她自己世界中的祝衣紫,垂眸的瞬间,就连眼里的光,都没有了。
长睫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浅影。连带着脖颈,也跟着微微低了下去。
露出的那截线条又细又软到,好似也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的后颈,就那样松松垮垮的弯着,像根快要崩断的弦。
碎发从耳后滑下,贴在了她的颈侧。伴随着呼吸轻颤,那一小片雪白的肌肤,晃的崔少愆眼疼。
心脏变得柔软了起来。
就是看不惯眼前之人难过的她,轻轻的低叹了口气。
“衣紫……其实你,将我交出去也好。再说了,你别看我现在这样,自保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眉眼弯弯的,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刚还欲说些什么的崔少愆,就觉着肩上一沉。
感受着紧紧抱住了她的那双手臂,以及怀中颤抖着的身躯,最是见不得别人哭的崔少愆,实在是没辙了。
略微的迟疑了一下。
终是抬起手来的她,轻轻落在了面前之人颤抖的背上。
指腹触到妹妹衣料下,那凸起的肩胛骨,感觉自己好似握着两片,快要被风,给吹折了翅膀的崔少愆,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
“哭什么。被困在这里的,是我啊!衣紫。我也没说要怨你……”
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哄劝,崔少愆有苦说不出的,觉得她自己,就是一个大冤种。
怀中的人,哭得更凶了。
后颈那截雪白的肌肤,绷得发紧。碎发,也被泪水,浸湿的打了绺。
“你根本就不懂……”
声音闷闷的,趴在了某人的肩头。混着鼻音的祝衣紫,心中百感交集却又实在难以启口。
话音戛然而止。
祝衣紫猛地抬头,眼里还凝着泪,瞳孔却骤然收缩。
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崔少愆便看到了窗纸上,映出的一道颀长黑影。
“那是谁啊?!看身影,倒像是……”
有些莫名其妙的,轻挑起了眉毛。
想着今儿个夜里,她这里还真是热闹的崔少愆,轻轻的推开了衣紫,并猛的站起了身来。
不明白妹妹为甚,会在瞬间,整个面庞都褪尽了血色。
只知晓她要是再像个软柿子一般,任人揉搓的话,也……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