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颖摇了摇头：“我才说完，他就站起来了，说是他的。他那一门成绩被取消了，那天考完，他就堵在我回寝室的路上，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我不敢说，就和他说了好久，我是因为感激什么的。他说他知道了，一个星期后，他在我们学校文艺演出上，唱了一首他写的歌，给我表白。”
“我这辈子没有被那么多人注意过，当时他从台子上走下来，站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当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觉得像童话一样。我觉得这大概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我的王子骑着白马而来，对我说了他喜欢我。”
“于是我们在一起，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他喜欢弹吉他，我就听他弹吉他。他喜欢画画，我就看他画画。刚毕业那一年，他不工作，在北京组了个乐队，天天睡地下室。我就在北京一个医院里实习，跟着他睡地下室。”
“那个房间没有暖气，冬天时候我们两就挤在被窝里，特别冷。每天早上我们都起不了床，尤其是他，怕冷怕死了。可是他还是会先提前醒过来，把衣服给我放在小太阳上烤好，塞进被窝里给我穿上。”
“他那时候对我真的很好，”她声音有些哽咽：“特别好。我爸妈，我姐妹，我弟弟，我朋友，这一辈子，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过了。所以他乐队解散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回深圳，我一点迟疑都没有，就跟着来了。”
邵颖吸了吸鼻子，江歆递纸过去，邵颖擦了眼泪和鼻涕，慢慢道：“我跟着他来了深圳，他妈其实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就和他妈犟，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偷户口本领了结婚证。他后来找了份正经工作，第一天上班时候，他和我说，他会为了我和未来的孩子好好努力，争取以后养我。”
“你看，”邵颖有些苦涩笑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但他却不记得了。”
“在一起久了，人就会恢复本性。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没有责任心的大孩子，有爱情的时候他为了爱情冲动，现在没有爱情了，”邵颖撑着自己，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她想笑，想让江歆看到自己其实也没有多难过，然而却完全无法成功，她脸在哭与笑之间扭曲，像是被人拉着脸往两侧扯过去，嘴角下耸，唇线拉长紧抿，克制又无力。
她看着江歆，艰难道：“他说过的话、要做的事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曾经也是羞涩得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的姑娘。
不记得他曾经也说过她善良温柔，比谁都需要他保护。
不记得他们也有过那么美好的过往，不记得那年他和她住在地下室，买了一个假戒指带在她手上，握着她的手，认真道：“邵颖，你和我回深圳，我给你一个家。”
她这辈子做所有事，都求平求稳规规矩矩，所有轻狂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都是陪伴他。
他们争执、吵闹、甚至有的时候会摔东西，差一点大打出手，可邵颖心里却从来都觉得，宋嘉文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吵架的？”江歆有些不理解，她看着邵颖，叹了口气：“你和他，总不会是一场慈善晚会就走到这一步的吧？”
邵颖没说话，她静静回忆。
什么时候开始争吵？
是来深圳之后，还是生了孩子之后？
“我也不记得了。”她慢慢道：“可能是来了深圳之后，她妈不喜欢我，天天说我的坏话。说久了，他也不可能次次偏袒我，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也会觉得，是他妈说得对。”
“婆婆不喜欢，工作不顺畅，然后再意外怀孕，生下宝宝。”
“苗苗出生的时候，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是到当爸爸的年纪了，他总觉得自己小孩儿一样。经常出去玩，孩子撒手不管，我和婆婆两个人带孩子，我脾气就不好。和他吵了又吵，他才开始带孩子。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后吧……”
邵颖有些痛苦闭上眼睛：“我们就开始经常吵架，吵谁带孩子，怎么带孩子。孩子出生身体不好，他和婆婆就怪我怀孩子的时候没吃这个，多吃了那个。孩子生了几场病，家里要花钱，于是我省吃俭用，他就说我抠门。存了钱，孩子要上学，我想要孩子多学多点东西，多读书，他要孩子快快乐乐长大，于是接着吵……”
“你们这个也吵得太频繁了……”江歆有些忍不住：“我要是你我真的撑不住，你每天吵架不累吗？”
“累啊。”邵颖叹了口气：“但又能怎么办？小江啊，你不懂，到我这个年纪，这真的是我唯一的家了。你现在张口说离婚，闭口说分手，是因为你还年轻。你离了婚，就回家里去，反正还有家里人。我爸妈已经走了，我要是离了婚，我回哪儿去？”
“你还有孩子。”江歆认真道：“这个孩子我可以打官司给你要过来。你和孩子自己有一个家。”
邵颖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她明白，和江歆这样的年轻人，你永远说不清楚。
她们朝气蓬勃，在人生大好年华，她们锐气慢慢，勇气十足。你要是说多了，她们或许还要觉得你窝囊。
可人活一辈子，的确是越活越窝囊。
江歆明白邵颖并不打算真的离婚，就像赵依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离婚。
她有些不明白，但她也不是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的人，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也没什么怎么办的，”邵颖垂下眼眸：“今天是我冲动，明天我就回去。”
“就这么算了？”
“也不是。”
邵颖神色认真，她抬起头来，看着江歆：“小江，我希望你帮我个忙。”
“嗯？”
“你帮我搞清楚，那个女人具体是什么情况，和宋嘉文到底有没有什么。你最近是不是还在休息没去工作？你把这个当工作，我给你这个月的酬劳。”
邵颖说着，就拿着手机，在江歆还没反应过来前转了3000块到江歆账上。江歆听到微信响起来的声音，赶紧道：“不用给钱……”
“拿着吧。”邵颖叹了口气：“你拿着，用心做事儿，我心里才算是安稳放心。而且到我这个年纪，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了。反倒是你，现在没钱吃什么？”
邵颖的话把江歆说动了，抿了抿唇后，她认真道：“等我脚好了，我就去帮你查。”
“不着急。”邵颖有些累了，她叹了口气：“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