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秦婉清会把他的心思看得这么明白,他不由得沉默下去,静静听着她给他分析:“可你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于,你以为你们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分居造成的。你以为你只要解决分居,你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可这个前提就是错的,你们核心的问题在于,你和她都太自我。她的世界都是自己本身,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人生,家庭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而你更是不值一提。郎教授,她关心过你吗?你生日那天大家一起庆祝,我看见你一直时不时看看手机,是在等电话对吗?可是你等到了吗?”
他没等到。
他只等到了原微助理的问候和解释,告诉他,他的礼物已经寄在了路上。原总还在会议室没出来。
秦婉清的话像尖锐的刀,剖开了他心脏外包裹着的层层保护膜,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鲜血淋漓的现实。他有些茫然听着,秦婉清继续同他道:“婚姻也好、团队也好,甚至于你打个组队的游戏,人类合作中要分角色的本性从来没有变过。必须是一个人是领导者,其他人是顺从者。您和您的妻子都太强势了,又强势,又自我,又不愿互相体谅。更重要的是,这段感情里您的妻子强势得太过,哪怕您退步,您愿意当顺从者,她也从来不会有相应的半分退让。”
“您看,你带着孩子,您支撑着这个家庭,她除了钱——我猜的,她除了钱都不闻不问对吧?这样的生活,她给过半分问候吗?”
“异地从来不是你们最关键的问题,自私才是。郎教授,继续在一起,你拥有的,就是一个无望的未来。一辈子很长也很短,那么长的时间挣扎在这段婚姻里,你不觉得痛苦吗?那么短的一生却从来没体会过真正的婚姻和幸福,您不觉得遗憾吗?”
他必须承认,秦婉清的话是带着魔力的,让他反复思索,咀嚼,辗转难眠。
他一面用他的道德感约束自己,一面又在危险的边缘跃跃欲试。
秦婉清似乎也是察觉出来他这份悸动,所以她就用她的热情和决心一直表现给他看,让他隔岸看着那海市蜃楼的美景,召唤他抛开一切跃入这大江里,奋力横跨到达彼岸。
只是他清楚知道,他对秦婉清这份感情并不是爱情,而是他在长久的压抑后,对于另外一种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的投射。
所以他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两个女人的事来,只是这种克制是极其痛苦和艰难的。所以在听到朗言说他要带着女朋友回来看父母,他打算结婚订婚的时候——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他像一个原本被判了无期的人,骤然有了一个理由,让他从无期变成了有期徒刑二十年。
于是他准备了这份离婚协议,小心翼翼藏着,就等着有一天出狱。
可是原微回来了,她回来之后,他看见她的改变,他发现原微并不是秦婉清所说那样,她也可以给他带来同样平静的人生。他不是必须要离开这所监狱,因为这所监狱也可以是家。
他真的充满了希望,可是这一夜,他又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希望的摇摇欲坠。
但这么多年锻炼出的韧性让他决定再努力一把,他要在明天,同原微解释清楚,让原微知道他的诚意。
可是炸弹埋在了心里,再多的土遮掩,它始终存在。
朗华第二天早上醒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没怎么睡。他认真的刮了胡子,梳理了头发,穿上了西服,把皮鞋擦得亮堂堂的,甚至于在最后还撒上了香水,像一个要去奔赴心爱姑娘的约会的毛头小子。
他甚至大清早排队去洗了个车,将车里的装饰品全都重新摆放了一遍,然后去珠宝里,咬咬牙花了十万块给原微买了条项链。
十万对于原微不算什么,可对于当着教授的朗华却也算一笔不菲的数目了。这么多年他很少有这么大的开销,买的时候也是肉痛不已。
然后他又买了花,将项链放在车里,花怕在车里弄得不新鲜,就抱着进了办公室,放在了办公室里。
他是下午的课,秦婉清一天都有课。他一进去,秦婉清抬头就看到了他手中的花。秦婉清眼神亮了亮,她抿了抿唇,遮住笑意,却没有说话。
她等待着朗华将花送给她,谁知道朗华却是抱着花直接到了自己办公桌,找了个大花瓶,放进水,将花放在了里面保鲜,之后就坐了下来,开始准备下午的课程。
秦婉清愣了愣,她有些坐立难安,片刻后,她终于道:“郎教授?”
“嗯?”
朗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看向她,秦婉清艰难笑起来:“买了花啊?”
“是啊。”朗华瞬间反应过来秦婉清的意思,他有些尴尬笑了起来,迅速解释道,“结婚周年纪念日,送老婆的。”
秦婉清的笑容有些凝固,朗华低下头去,开始假装没注意到秦婉清的尴尬做其他事儿。办公室里最后一位老师起身去上课,就留下秦婉清和朗华。过了好久后,秦婉清终于道:“朗华……”
“秦老师,”朗华打断她,平静道,“该说的上次我都说清楚了,希望你能理解。”
“可是……”秦婉清有些着急,朗华抬眼看她,神色平静,“秦老师,”他认真开口,“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凡事真的不要强求。”
“我强求?”秦婉清笑了,她眼里带着嘲讽,但她尽力克制自己,让声调尽量像平时一样平缓开口,“到底是我强求还是你强求啊?”
“不管我有没有强求,那都是我的家事。”朗华垂眸,声音里带了几分歉意,“对不起。”
他的确动摇过。
但也的确对不起。
秦婉清呆了呆,朗华拿着课本起身,便走了出去。
秦婉清坐在自己位置上一直没有说话,好久后,她颤抖着手去拿温水杯,喝了一口后,闭上眼睛,好久才平静下去。
等到下午下课,秦婉清看见朗华去取车,便立刻跟了出去。
她跟着来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就跟在了朗华后面。
朗华想着等一会儿怎么和原微解释这件事的问题,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是秦婉清的车。
直接和原微说有些太过直接,如果她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过,或许对她来说的确也是一种伤害。可是如果不说,不解释清楚离婚协议的事,原微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那这段婚姻大概就名存实亡了。
他之所以改变主意,就是因为他在回来后的原微身上看到了希望,如果这份希望要再次破灭,不如一开始什么都没有。
他停车到了门口,就看见原微刚刚下车,他停下车来,叫住原微道:“我去停个车,你先上去。”
原微点点头,抬头看向秦婉清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