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天也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宴会奢华盛大,乐团奏乐时起伏的动作,比客人们还要端庄优雅,侍者托着酒杯在飞扬的裙摆中穿梭,甜点在餐桌上摞得高高的,那是我第二十七次被协会里的胖老头们哄去参加晚宴——名为慈善,实为交易的晚宴。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我命中注定的劫啊,亲爱的柯至先生。
说来惭愧,或许对于我们来说,如果一切始于交易的话,情况大概只会比现在要好吧。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一定也这么选择就是了,我们还是会像这样相遇,成为恋人,然后互相折磨,直到掉入深渊也还是一起。既然诅咒避无可避,那不如就这样直面注定到来的黄昏。
三面,我们只见了三面。
我们见第四面的时候,你捧着好大一束玫瑰,大红色的,你说没有比这更直白的花了,只有它们才够表达爱。那是夏日太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你穿着一身西装,汗流浃背地朝我跑来,喘着粗气,然后我们就这样轻易定下伴侣关系。
是啊,从见我第一面起,你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我,你不断强调这个事实,是你先爱上我的,事实如此。
但其实早在那天,命运就已经发出了警告。是那些日子过于欢乐,导致我们忽视了端倪吗?
不,是我们刻意逃避开了这些问题,沉浸在短暂虚幻的梦境中不愿醒来,谁能去苛责一对新婚的爱侣去享受一生中最幸福甜蜜的时光呢?那可是热恋期。
其实……其实我们也是过了一些好日子的!已经足够了,那些快乐的片段足够我撑过以后最暗无天日、最困难的日子,就算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就算我看着你脏了手,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没关系,就这一点点璀璨的时光,足以陪着我过完余生了。
只是我的病,最近又严重了,常常要靠人照顾,但他又不愿让人靠近。他躺在床上望向我时,眼里的光灼灼,烫得我眩晕。大概是走不到白头了,我都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想陪着他再走一些日子。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连这最后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了啊。
没关系,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我舍不得而已。
所以我不断恳求着,恳求他再多给我哪怕一丁点的时间,陪着我再走一段时日,哪怕一天也好,明天,后天……一天一天往后延着,他笑着答应我了的。
但真正决定要走的人,从来不会广而告之,他只会稳妥的安置好一切,然后走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走进阳光里,湮灭成粉末,再被镶进回忆中。
闪回
“我好兴奋,但又有点害怕。
越来越近了,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那些东西,黑糊糊的东西,不平凡的事物,打破我们平静生活的东西……
我的梦,我的那些感觉……
不是我有病,柯至,不是我有病。”
“我知道。”
萨沙突然哭起来,他紧紧抱住柯至,奋力想把自己缠在柯至身上,宛如一条离水的章鱼,无力地将柯至绞紧。
此时正处于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外面的风轻柔地拂过植物,细微的声响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窗户前的白色薄纱悠悠缓缓地飘起来,室内光线昏暗混沌,地上一片狼藉。
在这片狼藉之上,萨沙蜷缩着依偎在柯至怀中,一直到外面的天完全亮了起来,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还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墨色。良久,萨沙嘶哑着嗓子,带着茫然的语气低声问询:“谁来爱我?”
无人回应。
他再度哽咽起来:“谁来……爱我啊,没人爱我。”
“我来。”柯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他搂住,语气和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企图将他的情绪安抚下来。
但萨沙却僵住了,他触电一般坐直起来,又猛地一把推开柯至,脸上满是讥诮,“你?”他语气尖锐,带着无尽的刻薄和讽刺之意,“拿什么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