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得很烈,哪怕隔着衣服都能够看得出来,姜大海胸口那一块已经发黑,他痛得想叫,想骂,痛到极致,却连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只有呼哧呼哧,像破旧到快要报废的抽风机发出来的喘气声。
他面目狰狞,童年的噩梦,在此时却这般脆弱不堪。
姜苒异常平静,连丝毫波澜都没有,她淡漠地看着可怜到滑稽的男人,突然觉得无趣,没意思地放下烙铁,抬头朝摄像头那边看去,“可以了吗?”
她已经没有退路。
当将良知抛弃的那刻,踏上沈禾这条船的瞬间,姜苒就很清楚,她正在逐渐变坏。
可那又怎么样?
只要能让姜大海安静些,给林妙音留下充足的时间就够了。
至于后果,她会学着不去在意。
男人很高大,算不上英俊,但足够俊朗,挑着眉认真地打量她,又笑了声,挥了挥手,让人将相机收起来,抬腿往这边走过来。
血腥味,肉的焦臭味,混合在一起,难闻得要命。
他微微皱眉,若有所指地问,“不觉得恶心?”
姜苒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扫了眼被妥善收起来的相机,眉眼低垂,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她问,“那些照片打算什么时候送出去?”
男人没回答。
他让手下的人给姜大海松了绑,就跟丢弃毫无用处的垃圾似的,让他像坨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人是你带走还是怎么样?”
姜苒知道是得不到答案了,也不意外,平静地说,“我要走了。”
她没说要带姜大海走。
直接转身,右手攥着单肩背在身上的包带子,看上去无害又文静,好似刚才发了狠的人不是她一样。
直到走出厂房,走到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才开始发抖。
怎么可能不怕呢。
就算是再恨,她也从未做过什么残忍的事,就连面对上学时涌来做实验的兔子,都常常于心不忍,更不用说这次面对的还是活生生的人。
姜苒苦笑着闭了闭眼。
可姜大海那个人就是个无赖,要是太仁慈,根本就吓不到他。
林妙音的情况越发不好,不能再受刺激,她情愿独自承担无尽的罪孽,也不愿意让姜大海有任何可乘之机。
那风险太大,她不敢去赌。
那天回去之后,姜苒短暂地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醒来,浑身直冒冷汗,她觉得自己离地狱又近了一步,被遗忘的忐忑不安总算是冒了头。
她不敢独自待着。
主动去跟人换班,恨不得扎根在医院。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周后,姜大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伤得不轻,连文林巷那边都没回去。
她勉强心安,正是午休,刚打开饭盒,手机骤然响起,是入账的提示短信。
“一百万?”顾笑笑从她身后探头,数了又数那后面一串的零,震惊地瞪大眼,“小苒,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又惊讶又担心,“你是不是着急用钱?我可以借你的,你不要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姜苒笑着收起手机,她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因为一切都已经晚了,她仿若无事地转移话题,“在这儿工作还习惯嘛?”
顾笑笑依旧忧心忡忡,但见她不愿意说,也只能强行将担心咽回去,“还好,就是换了个人照顾,是个蛮漂亮的孕妇。”
她是轻快的性子。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热闹起来,嘀咕上司的不近人情,嘀咕世人的巨大落差。
姜苒坐在阴凉地,半个身子被包进暗处,只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面对着顾笑笑的侧脸坦荡地露于阳光下。
手里有了钱,姜苒镇定许多,先将特效药的三百万预留出来,又交了一整年的住院费,挑着对林妙音有益处,之前舍不得用的药买了些。
短短几天。
就花出去十几万,林妙音敏锐地发现不对,特意打了电话过来,问她钱是哪来的,又问她有没有做坏事。
哪怕姜苒千般万般保证,林妙音依旧担心。
想来想去,为了让她安心,姜苒索性在家里做了点吃的,打算去医院看她。
到艾合的时候,才上午十点。
林妙音有个检查要做,正在病房等着。
姜苒推门进去,“妈,我做了点核桃酥,你要不要吃一点?”
进了门,她就直接往洗手池那边走去,打算先把带过来的水果给洗了,没注意看病房里的情况,端着果盘和点心刚转身,就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你怎么在这儿?”
林妙音不赞同地拍了她一下,“没礼貌,这是林檎,新来的实习医生,刚从国外回来,这是我女儿,姜苒,你可以叫她小苒,现在在省医院当护士,长得好看,平时也可贤惠了,这个核桃酥更是她的拿手菜,你快尝尝。”
站在林妙音床边的男人满眼兴味地冲她笑。
不同于在仓库那天的冷硬,今天戴了眼镜,徒增几分和善。
饶是如此,姜苒依旧心跳的激烈!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在她妈的病房里,见到,见到沈禾的情夫!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安。
生怕男人将那天的事情告诉林妙音,姜苒牵强地想要扯出一抹笑来,努力半天,也没挤出来,尴尬地点头,飞快地朝着林妙音走去,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这人是谁?”
林妙音皱眉,“不是跟你介绍过了吗?新来的实习医生,可有本事了,比你大个三岁,还是单身,小苒,你可得好好把握。”
把握?
把握什么?!
姜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咬着牙,抬头,“你为什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