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她的问题,这才回神,“五点半。”
云姨走过来,温柔地拂去她肩上的灰尘,“找人算过了?”
姜苒点头。
他们这地方有个习俗,无论出嫁还是下葬,都需要特意找人算过,说是为了下一世能够投个好胎。
姜苒并不信,但她不介意为了这微不可见的可能性而去忙碌。
翌日清晨林妙音就要下葬。
这天下午,林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人来人往的,或是面生,或是有过几面之缘,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姜苒早已熟悉,安静地站在门口。
听着他们惋惜,看着他们哭泣。
好在这次有云姨帮衬,她只需要站着就行,来往的人有些许要跟林家更为亲近的,至少知道姜大海这个人的存在。
他好奇地问,“怎么妙音丈夫没回来?”
想到那个狗男人,云姨就来气,心烦地说,“死了。”
姜苒瞳孔骤颤。
那人震惊,难以置信地朝姜苒看去,“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姜苒嘴唇微动,“很多年前。”
闲话最易流传,过来祭拜的人陡然又听到这个噩耗,看向姜苒的眼神越发变得怜悯。
对此,姜苒视若无睹。
忙忙碌碌,转眼之间就到次日,刚过凌晨,天还未亮,姜苒就已经睡不着,她睁着眼仰躺在床上。
时隔多年,天花板上的污渍依旧存在,像张鬼脸。
姜苒小时候还被它吓哭过。
那时候。
哪怕深更半夜,林外婆仍旧满怀疼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哄着,才多少年?不过十多年,她的人生甚至还未过半,重要的人就接连离去。
姜苒恍惚地转头往窗外看去,当看到窗前的那棵枣树摇曳时,不禁心生凄凉,她苦涩地笑,眼角无声地落泪。
不知不觉,天蒙蒙亮起。
闹钟响了。
一夜未睡的姜苒双眼通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绕过还在沉睡的顾贝贝,换好衣服往外走去。
村长他们已经到了,正在院子里说话。
厉老爷子也在。
云姨正在劝他,“这天黑,山路又不好走,你还是在家里等着比较好。”
厉老爷子态度坚决,“那肯定不行,之前就算了,今天是亲家下葬,小苒是我孙媳妇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
他跟厉烨霆是亲爷孙两个,性子都犟,做好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姜苒只能拜托村长和云姨丈夫多在旁边看着。
忙碌了会儿。
众人准备出发,厉烨霆他们也都起来了。
云姨将先前准备好的白布挨个分发,姜苒是至亲,需要披麻戴孝,云姨作为好友,也穿了个白色丧服。
林家没什么亲人。
来人多在腰间束了条白色布带就已经算是妥当。
当姜苒将白色布条递给厉烨霆时,厉老爷子拦了下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烨霆也得为他岳母送终。”
姜苒迟疑。
她觉得这不合规矩,毕竟两人已经离了婚。
但厉老爷子却很是坚决,“这是京城的习俗,小苒,你和烨霆变成现在这样,也有我的原因,你别让我良心不安。”
他话说得太重,姜苒无法拒绝,将询问的眼神望向厉烨霆,“你要穿吗?”
厉烨霆沉默着接过。
他头发已经有些长长了,环境简陋,没有地方让他过多收拾,凌乱的碎发垂在额前,粗麻的宽松上衣明明放在那里平平无奇,却被他穿得异常帅气。
姜苒眸色微动。
这是她的私心,想要拒绝的理由不说上百也有上千,但哪怕知道没有可能,哪怕知道太过卑微。
她依旧想让厉烨霆送林妙音最后一程,以她爱人的身份。
俗话说,要想俏就得孝。
姜苒本就长得温婉,穿上丧服后,整个人无故多了许多楚楚可怜的意味,安静又单薄地在那里站着,风一吹,好似身影都在跟着晃。
林妙音的尸首没有带回来,能下葬的东西只有那盒骨灰,无需人抬棺,只让姜苒抱着,后面长长的队伍,敲锣打鼓的,云姨和顾贝贝两人一左一右地撒着纸钱。
无论生前再落魄,离开时都是最风光。
村民沿着小路,围着林家的院子绕了个圈,扯着嗓子嚎丧。
场面震撼。
姜苒却异常平静,她没有哭,面无表情地捧着骨灰上山。
坑昨天就已经挖好了,不大,姜苒跪在地上,一捧一捧地将土洒在装着骨灰的瓷罐上,等浅浅地埋了个表面后。
村长拿着铲子上前,想了想,率先递给厉烨霆,“你来。”
刚站起身的姜苒表情微动,她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厉烨霆却已经在她开口之前将铲子拿了过去。
他很认真地挖土。
姜苒愣了下,无声地站到一旁去。
等仪式举行完,云姨先带着人下山,姜苒没动,安静地站在刚新立起来的墓碑前站了许久,厉烨霆也没动,沉默地在她旁边陪着。
天气不太好。
风很大,肆意地吹,树叶被吹得东摇西晃,顾棠上前说,“我们先回去吧?”
姜苒点头。
下山的时候,顾棠本来是跟在姜苒身旁的,没走一会儿,就不着痕迹地被厉烨霆给别到身后,他忽然拉着姜苒大步往另一边走去。
顾棠在后面喊,“厉烨霆!”
他没听,自顾自地带着姜苒东拐西拐地瞎走,等看不到人影时,他才停下,姜苒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厉先生,你想干什么?拐卖我吗?还是想杀了我?”
厉烨霆没有分寸,力道很重,本就细皮的姜苒手腕处被掐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来,他余光扫到,眉头紧蹙,“是你身体太虚。”
事到如今。
他依旧不愿意承认错误,而是本能地将过错推到她身上。
姜苒都快被气笑了,瞪了他一眼,不耐地就要转身。
厉烨霆再次将她拽住,哪怕她挣扎,也固执地不放手,“我们之间有误会,”他语气凌厉地说,“你应该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和沈禾之间只是逢场作戏,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