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姜苒的脑袋，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事情都过去了，你还小，要好好地长大。”
后来，厉老爷子也帮了她很多，姜大海入狱的那两年，最开始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给的，哪怕只给了半年。
但也足够让林妙音和姜苒母女两人有个喘、息的空隙。
也是因为如此，那天清晨，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救人，哪怕掏出所有的积蓄，救人已经是六七年后，厉老爷子早就忘了她们母女二人。
满言满语都是感激，得知姜苒在上大学的时候，更是爽快地资助了她四年的学费。
大概是那时起就有了打算，联系并不曾断过。
姜苒大三那年。
林妙音得了癌症，还是中晚期，需要住院做手术，需要很多很多钱，出狱后勉强老实一段时间的姜大海又沾上了赌。
那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戒掉。
这是姜大海的理由，他理直气壮地伸手要钱，一点一丝的愧疚都没有，他太坦然，甚至坦然到可以拿唯一待他真心的妻子当作威胁！
林妙音被气得吐血。
病情来势汹汹，连给姜苒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慌了，她不敢让林妙音死，她很清楚，如果林妙音死了，那么她也无法活下去。
但她太弱，没办法挣脱姜大海的纠缠，也掏不出钱去付林妙音的医药费。
她一如现在无路可选，只能放下自尊，找到厉老爷子，对方并不意外，很爽快地拿出一千万，就是有个条件，他需要她结个婚，嫁个人。
姜苒哪有得选？
在结婚对象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年幼还是年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点了头，再次颤抖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又把‘姜苒’卖了。
想到过去。
姜苒心头发寒，她紧紧地闭了闭眼。
王彪坐直身，侧眸看她，“我听说，你是厉老爷子的救命恩人？怎么没想过找他帮忙？”
姜苒骤然睁开双眼，眼神犀利地朝他看去。
这个男人知道得有点太多。
她警惕地问，“你究竟是谁？”
王彪轻挑地笑了下，“就算我是坏人，你又能怎么样？”
他语气还算温和，表情却有点凶，皱着眉跟下秒就要宰了她似的。
姜苒仓促地别过眼。
她确实毫无办法。
王彪估计觉得她这份胆怯蛮好玩的，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你之前是护士？”
姜苒倔强地不想回答。
他又笑了，“你知道我的，我实在算不上什么纯粹的好人，你欠着我的钱，就算我现在对你用强，也没人会说什么。”
姜苒抖了一下，抿着唇点头。
王彪继续问，“那个医院？”
人在车上，不得不从，姜苒哪怕再害怕，也不想太过示弱，她低着头扣着车椅的皮，“省医院，你可以去查的，我前两天为了另一份比较高薪的工作刚从省医院辞职，结果后来，人家把我辞了，我再想回去，医院也不愿意要我。”
她老老实实地从头到尾、交代了个遍。
王彪确认，“省医院？”
姜苒点头。
王彪说，“我知道了。”
姜苒没懂他都知道了什么，但也不敢问，先前上车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人也许是个好人，经由刚才那番话，她现在警惕得很，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跟饿狼似的直接扑了过来，身体紧绷，时刻戒备着。
他低头摆弄了下手机，很快，不到两分钟，就抬起头来，看向她说，“以后好好工作。”
姜苒不明白。
她不是说过她已经失业了吗？又要上哪里好好工作去？
难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想到这里，姜苒心猛然一沉，还想解释，王彪却忽然将车锁给开了，“不是要下车吗？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还是在这里下？”
姜苒愣住了。
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一个发展？
不是要……
她抿了抿唇，没敢继续往下想，遵循本能，动作迅速地下了车，当双脚踩到地面时，依旧有些恍惚。
姜苒启唇，“彪哥？”
王彪应声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往下移了两寸，看到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裙子时，眉头微蹙，动作帅气地脱了外套，从车窗这边抛到她怀中，“把这个穿上，赶紧回去吧。”
就这么放她走了？
姜苒傻眼了，有点搞不清状况。
车子发动，往前开了几步，又突然倒了回来，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车门，生怕下一秒，自己又被拽了进去。
王彪降下车窗，“这么紧张？”
姜苒长而密的睫毛飞快颤动，低下头没说话。
王彪轻笑，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姜苒犹豫，但想了想到底是隔着一扇车门，更加安心些，小碎步地挪了过去，不远不近地竖在那。
王彪伸长手臂，粗鲁又温柔地揉乱了她的长发，低声说，“好好活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姜苒茫然，“什么？”
“活着才有机会，才可能得偿所愿，”王彪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棕色的瞳仁倒映着她迷茫的脸庞，“你是，我也是。”
总感觉很深奥，姜苒听不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王彪却将手收了回去，冲她笑了笑，再次发动车子离开。
徒留下姜苒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军绿色的车身逐渐消失在绿叶葱葱的隧道中，正中央的阳光落下，在世人身上罩上一层薄薄的光。
王彪这个人很复杂，就像他身上的香水味，雾蒙蒙的。
姜苒犹如牵线木偶般，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还没等走出梧桐树下的阴影，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仓皇接通，“您好。”
手机应该是之前不小心摔倒了，屏幕边角有一道长长的痕迹，毛刺刺的，不小心划伤了她的指尖。
姜苒呆呆地看着鲜血流出。
“什么？”好似忽然听到什么，她瞳孔骤扩，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你说什么？！”
她担心会是诈骗，谨慎地又看了眼屏幕，确定没有被设为骚扰来电，顿时，心跳加速，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今天不是愚人节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