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的，说出这句话的夏红有些可悲。
她生在这种大家族，享过无数福，得到的也比普通人苦苦追求一辈子的还要多，不缺吃不缺喝，想要什么从来不会得不到，就连丈夫，哪怕不爱，也足够优秀。
她本该幸福的。
但，就因为享受过家族带来的太多好，所以哪怕再艰难，再痛苦，也本能地为家族考虑，为大局筹划。
秋田武可以坐牢，但秋田家必须保下。
厉烨霆不是不懂她的目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在他们这种家庭实在太常见，好似生来就成了那个家的仆人。
就连他这个厉家唯一的男丁也是如此。
不过，厉烨霆并没有太多表情，不觉得可怜，也不曾觉得感同身受，他用一种近乎淡漠的，缥缈的，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灵不悲不喜地看着凡间。
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夏红握着的手骤然一紧，她干涩地张了张嘴，最终沉重地叹气。
要是在不知道往事之前，也许她还有那个资格哀求，可在知道那么悲痛的过去之后，她哪来的脸？
她没那个脸。
“烨霆，好歹小轩也叫你一声表哥，如今秋田家要毁了，但夏家还在呢，厉家再能耐，也没法同时得罪两个大家族吧？”因为没脸，所以她选择威胁。
厉烨霆嘴角勾起，轻蔑地抬眸，“那你看错了，厉家的能耐大得很。”
他这般猖狂，夏红差点被呛到了，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厉烨霆抬手打断，“比起在这里跟我说一千道一万，倒不如现在打电话回去关心关心夏家，秋田家的根基本不在京城，主家又远在琉璃，厉家有我看着，给不了帮助，但却能发展成现在这样，你觉得夏家能够独善其身？”
“秋田武在做什么，你心里总该有数。”
原本夏红还忧心着秋田家以后呢，突然听到厉烨霆这么说，脑子都像是被拳击手重重揍了一拳似的。
哐当哐当，像轨道上隔了石子，摇晃的火车。
她艰难地问，“什么意思？”
厉烨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无需言语，夏红懂了，她身子一晃，脸色煞白，整个人都突然弹了起来，提着裙子就往座机那里跑。
她果然知道。
也是，本是夫妻，这么亲密的身份，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不过看她这反应，能够明显看得出来今天的事态也许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厉烨霆沉了脸，逐渐失去耐心，他残忍地对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的秋田武说，“考虑好了没有？奉劝你一句，认清现实，你猜等秋田家倒台，你和秋田邝先后伏法，没了家族在后，其他人之前做的事会不会被重新翻出来？”
听到这话，秋田武心头一沉。
要知道。
能够在这么畸形的家庭生长起来的人，能有多清白。
秋田家要真失势，首当其冲的就是秋田轩！
见他心里有数。
厉烨霆垂下眼帘，平静地掸了掸有些皱巴的衣领，“大儿子是没救了，但刚出生的那对龙凤胎可还算清白，就算我有再大能耐，也不至于能做到平白无故地要了两个孩子的命，哦，就算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放他们一马。”
言下之意太清楚。
很明显，厉烨霆这是要他在大儿子和私生子之间做个选择。
秋田武左右为难。
他风流一世，临到老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动心的，将人圈起来，成了自己的人，还生了孩子，本该和和美美的才对。
可现在……
连一晚上都没有，朝夕之变都谈不上。
他嘲弄地笑，闭了闭眼，颓废地说，“省医院后街，六里杨从左边数第三条小巷，我只知道这么多。”
“对了！”秋田武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眼蹭地亮了起来，“我还知道，这次的交易事关重大，境外的交易方这次会派他们的二当家过来，要和刘波那伙人谈论下次新品，那里很危险，但有我的人，我可以保护姜苒，她也会去的对不对？”
秋田武跟刘波一直都是有交流的，因此也知道姜苒在他那里工作的事，虽然有些奇怪，之前那几次，厉烨霆并不算薄情。
但男人都如此，就算有几分真心，在子嗣的面前，无足轻重。
所以姜苒说了，他们都信了。
现在看来，那都是谎言，从开始，就是圈套！
还好，他跟刘波合作并不深，因为夏家的缘故，秋田武一直都知道上面最近在严打，时时刻刻地小心着，生怕触霉头，当初也只不过投了一股进去。
平时除了分钱，其余的都不会参与。
哪怕真得被抓个现行，也不能判多久，他倒不如用这个机会，来换厉烨霆一个承诺。
可惜……
厉烨霆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问出地点后，他转身就走，秋田武正要追上去，就被守在外面的陈硕带着人给围住了，厉烨霆头也不回地拿着手机离开。
远远的，还能听见秋田轩的质问声。
到了外面。
他将地址告知李队长。
李队长那边时刻保持联系，回电话很快，“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姜小姐很聪明，很好地把正确的地址传达成功。”
姜苒确实很聪明。
她用香味作引，撒了点在陈歌身上，又用手段让她不得不半路下车，上厕所，那香味人是闻不到的，只有专业培训过后的搜爆犬才能闻到。
又因为陈歌今天还肩负着在交易方面前演练的角色，因此，哪怕有姜苒他们，在身体问题不严重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赶到。
因此，李队长他们才能有机会追踪上去。
刘波反侦察能力很强。
约的地方，是特别普通，特别常见的小巷。
离居民区不远，甚至，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人在摆摊，能够听见人群说笑的声音，也能听到远处幼儿园的广播声。
平平无奇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天不算太亮，但这座城市已经热闹起来。
穿着红马褂的环卫工人刚打扫完六里杨。
李队长带着人，穿着便装，随便找了个路边摊过早。
他们斜后方，则是今天的重点。
第四百四十五章
距离太近。
搜爆犬必须停下，本来跟踪应该到此为止，李队长要安排人兵分几路的，结果正好，厉烨霆发了更为详细的地址过来。
直接锁定了小巷。
李队长低头喝豆浆，斜着眼往上打量，能够看到，正对着那第三条小巷的做了两桌子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人。
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但是李队长的专业告诉他，那里的人都不容小觑，观察时的谨慎，坐姿的挺拔，种种反常都告诉他，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他仰头将豆浆喝尽，冲隔了两张桌子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同伴会意，付钱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
三小巷尤其安静，甚至连鸟都不从那处飞过。
正在李队长怀疑任务是不是失败了的时候。
有车子开了进来。
很平常，混入车群就完全看不出来的黑色大众，外面有些脏，很多灰，车窗的防窥膜贴得很严实，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正对着街道玩手机的李队长手指微顿，同伴朝这边看来，他微不可见地摇头。
又过了会儿。
第二辆，第三辆大众从他们面前经过，陆续朝着三小巷开去，三小巷位置很精妙，只能看到巷口，并不能看到里面。
要想把人抓现行就必须冲过去，可在此之前，得先解决二楼的人。
要不然，还没行动呢，就被人抓住了。
李队长正在等。
“怎么样了？”他旁边有人坐下，声音压得很低的问。
李队长一惊，猛地扭头看去，当看到来人时，有些惊讶，“厉总？”
变好装的厉烨霆淡定地冲他点头。
从秋田家离开后，他越想越不放心，虽然知道自己过来也不一定能够帮得上什么忙，但他没法无动于衷。
后来想了想，便做了个伪装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他一个人过来的，差点连李队长这边的人都没认出他来。
“交易应该快开始了，不过，我不敢肯定这次来的人有你说的那个大人物，”李队长原本是想今天就一网打尽的，可是按照厉烨霆的来信，这次来国内的还包括那个二当家，猎豹那个人生性谨慎，很有可能今天就没出席，要是打草金蛇，岂不是放虎归山，“我们得等信，要是姜小姐那边没有通知特殊情况，我们就出动。”
他们不仅得为以后考虑，也得为卧底考虑，毕竟当初说好就做到今天，姜苒本就不是专业的卧底，要是突然改变计划，难保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听此，本要皱眉的厉烨霆眉头缓缓舒展开，没再说什么，埋头吃饭。
原本天还有点暗，到最后，天色彻底亮完了，姜苒还没发信号，厉烨霆有点着急，他担心突发变故，姜苒有危险。
厉烨霆坐立难安，凝重地道，“五分钟内，还是没信号，必须让人去打探情况。”
李队长说好。
转眼，都快到十一点了，三小巷那边突然传来两声短促的，像是某种虫似的叫声，李队长脸色骤然一变，他低头对着隐形对讲机压低声音说，“注意隐蔽，任务取消。”
厉烨霆不解，“怎么了？”
李队长解释，“这是我们跟姜小姐约好的暗号，除了我和姜小姐两人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这个暗号是表示事情有变，行动取消，姜小姐需要继续卧底。”
看来，那个二当家猎豹确实没来。
而且姜苒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觉得中止行动。
厉烨霆无法放心，“姜苒现在怎么样？”
李队长低头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出来了，到时候别盯着看，那几辆车里有个厉害的人物，刚才我差点被发现。”
这话刚说完。
巷子那头就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厉烨霆淡定地低头。
两辆力克开道，三辆大众在最中间，后面还有一辆力克断后，那是刘波他们的车。
厉烨霆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在力克上。
被围在中间的大众后座车窗却在这时缓缓降下，坐在窗边的是一位看起来很严肃的保镖，再往里则是一位中年人，他旁边坐着的是……姜苒！
厉烨霆眸色微动。
他缓慢地抬头，与转头看过来的姜苒四目相对。
短暂对视过后。
车子离开。
差不多半个小时，李队长他们才全部撤退，在车上，李队长有些苦恼地说，“要是姜小姐还像之前做药的时候一样，天天闭关，我们就联系不到人，消息传不出来，很难规划下次抓捕，厉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厉烨霆摇头。
他们的消息是不对等的，要是放在之前，也许他会试着另外派人过去接洽，可这是姜苒，一旦有个蛛丝马迹，露出马脚来，被人抓住，她就完了。
厉烨霆不会去赌这个可能。
李队长烦躁地搓了一把头发，“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厉烨霆倒是淡定，“她会有办法的，静静等着就行。”
刚才的姜苒看不出丝毫慌张，她很平静，也很自信，既然如此，那厉烨霆选择去相信她，而且这一批药结束，短时间内，不会再生产。
姜苒身份在那里摆着，厉家的动作这么大，刘波不可能不让她回去。
但姜苒如何得到刘波他们的信任是个很大的问题。
要知道，秋田家倒台全都是厉烨霆的手笔。
秋田家的事，姜苒很晚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秋田武出面，实名举报秋田家内幕，引出各种脏乱秘闻。
网上议论纷纷，秋田家名誉一落千丈，与此同时，传出父替子活的惊爆新闻，更是将这次风波推上热浪。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姜苒在研究室呆着，她正在研究手底下已经晒成干的蛊虫，她本来认为这个蛊虫应该是国内的少数民族那边弄来的，结果，却在境外那伙人手中看见了实物。
这个意外让她惊讶，也让她心惊。
这个蛊虫不同于她在医书上看到的那种，更像是一种全新的变种，由此可以推测，这种蛊虫很有可能是这群境外人独自研发出来的。
那么她的解药很有可能不能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