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中，到了地方。
厉老爷子拄着拐杖在门口等，见到他们两个并肩下车，背着月光结伴往这边走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小苒。”
他冲姜苒招手。
姜苒小跑着过去扶住他的手臂，“祖父。”
“你啊，回来这么晚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以后再这么晚回来就让烨霆去接你，”厉老爷子也没责怪她，也没质问她怎么没跟厉烨霆在一起，而是笑眯眯地叮嘱，“女孩子家家，独自在外到底不安全。”
姜苒很乖，或者说她很会装乖，像这种时候，只要安静地听着就行。
她温顺地垂着眸不曾反驳。
厉老爷子又念叨了几句，才满意地将人放开，“赶紧去休息吧，你明天还得早起，衣服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到时候记得换上。”
姜苒怔愣了下，不解抬眸，“衣服？”
厉老爷子点头，“你明天得去跟烨霆参加下他外公的六十六大寿。”
这件事，姜苒根本就不知道，她下意识地看向厉烨霆，对方明显也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他问，“她也要去？”
厉老爷子瞪眼，“这不是废话，小苒是你媳妇，我们厉家的孙媳妇，你外婆过寿，她不去像话吗？！”
厉烨霆动了动唇，好似不太乐意。
想来也是。
比起沈禾那个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这个前妻要是跟着过去未免太不识趣。
姜苒鼓起勇气说，“可我跟烨霆离婚了，我已经是过去式，出席这种场合不合适吧？我记得沈小姐跟厉总表妹感情蛮好的，不如……”
没等她将话说完。
厉老爷子就不高兴地抽出手，冷着脸说，“别跟我说这些，我不管什么沈禾，沈箱的，在我死之前，她都别想进厉家的门！”
“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有商议的余地！”
说完，他还瞪了厉烨霆一眼，没好气地指着他说，“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至于忙活到这个地步吗？”
骂完，又一脸愁苦地抓着姜苒的手说，“小苒，我没几年好活了，别让我像你母亲一样抱着遗憾离开行不行？”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犀利地猛然戳中姜苒的心脏。
她心脏急促缩紧，眼底刹那泛红。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着她的心，无法呼吸，无法喘气，她呆呆愣愣地，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看见她这样，厉烨霆也沉了眸，“祖父！”
厉老爷子别开眼，松开她的手，扶着额头疲倦地说，“老了老了，精神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我有些困了，就这样吧，明天你们早点去，等我忙完了再过去，一个都不许少，要是我没看见人，那我也不能怎么办，毕竟我就是个糟老头子。”
说着说着，他苦笑摇头，“人老了，说话也不管用，我能图什么，不过就是图个阖家团圆，烨霆爸妈去世得突然，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要不是有烨霆在，我是真不想活了。”
话落，他好似刹那苍老许多，弯着脊背，鬓边满是白发。
姜苒心头一颤，她慌乱摇头，“祖父，你别这么说，我会去的，我会去。”
她太怕在意的人如此。
厉老爷子大概早就料定她会答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扶着管家上楼。
晚上九点。
佣人已经歇下，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姜苒和厉烨霆两人，很空荡，也很安静，除了呼吸声，便听不到其他声音。
厉烨霆嘴巴动了动，开口说，“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去找祖父谈。”
姜苒低着脑袋摇头，“我想去，我要去。”
见她这样，厉烨霆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用在此时好像都不合适，最终他只能生硬地说，“抱歉。”
姜苒红着眼抬头。
她眉眼乌黑如画，白炽明亮，流转的光落在她精致漂亮的脸上，那双纯黑又亮的眼眸含着泪，仿若水雾氤氲，因为情绪激动，眼尾处染上浅浅淡淡的薄红，微微抬眸，自下而上地看他，衬着白的肤色，仿若若有若无的小钩子，钩得人，神魂颠倒，难以自抑。
厉烨霆喉结滚动，别扭地别过眼。
他轻咳了声，试图将刚才那份乱七八糟的情愫淡去。
姜苒声音有些哑，带着哭腔，也有些软，小声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厉烨霆顿了下，平缓着呼吸，下意识地学她，压低声音，“你母亲……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他含糊过‘去世’二字，生怕又伤了她的心。
姜苒摇头，如果是林妙音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一定会觉得一切的过错都在厉烨霆身上，如果他当时接了自己的电话，如果他同意让母亲参加实验，如果……
有太多如果。
然而天命不可违，生死在天，姜苒很清楚，哪怕就算是真用了药，撑过手术，林妙音又能活多久？
一年，两年，最多不过五年。
她已经痛苦了那么多年，就那样离开，对她来说又何其不是解脱。
她的豁达并没有让厉烨霆宽心，反而见到她这样，厉烨霆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深深地打量着姜苒脸上的表情，试图看透她心底。
不去怨恨，不去在乎，也就代表着不对生活寄托希望。
姜苒有寻死的前车之鉴，厉烨霆不敢忽视，他眸色闪动，“等宴会过后，你陪我去见下ray。”
Ray说得对，她是该看下医生。
姜苒跟ray的感情还不错，这次回来，是该见一面，她无精打采地点头。
见她有些累，厉烨霆让她先上去休息，姜苒上楼，当走进房间，关上门，紧绷着的心依旧无法放下。
这是别人的地盘，没有她的气味，没有她生活的痕迹。
姜苒很有自知之明，哪怕不知道要住多久，也老老实实地将被子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如刚入住的时候。
她仅仅带过来的一个包，放在书桌上，除了合起来的书，整间客房一点也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
她有些疲倦，坐在椅子上，盯着快要看完的医书发呆。
窗外是星空。
明日是否又依旧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