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的文件出神， 灵敏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就是不该开启的薛定谔的宝盒，很危险，一望不见底，那么薄薄的一点，却比巨石还沉重。
姜苒抬起手，抓着桌面的边缘，指尖攥紧又松开，许久也没有鼓起勇气去碰，她抬头问，“这里面是什么？”
Ray看出她的纠结，烦躁地搓了一把头发，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也不抽夹在指间，静静地看着它燃烧。
直到烟雾往上飘，有些呛人。
他咳嗽了声说，“厉烨霆的病历，本来不该给你看的，但我跟烨霆也认识这么多年，算是朋友，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姜苒，他需要治疗，要是不动手术，他很可能活不过三十。”
厉烨霆今年已经二十八，再过两个月，就要过二十九的生日，活不过三十？是指正正好好的三十，还是更早？
姜苒心如擂鼓，乱糟糟的想不明白，“太夸张了吧？”
她咽了下口水，扯着嘴角想笑，僵硬了半天，没笑出来。
“不是精神上的病，又不是癌症，怎么还有倒计时？”她估计想要开个玩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气氛一点也没轻松，反而更加沉闷。
Ray没有说话，安静地看她。
四目相对，姜苒挺着的双肩骤然塌下，她沉重地揪了一把肩边长发，妥协地伸手去拆那份文件。
病历很厚一沓。
Ray拿得齐全，从厉烨霆二十岁那年至今的看诊记录全都在，哪怕姜苒再不懂精神上的病症，看到上面的数据，也能够看得明白，厉烨霆的病情正在逐步变坏。
尤其是四年前的冬天，更是跌破阈值。
“那次犯病，我跟老爷子都认为他要撑不下去了，连墓园都开始盘算要选在哪，岂料，他自己硬生生地又撑了过来，后来，他结了婚，身边也多了个沈禾，外面的人肉眼可见地觉得他变正常了不少，就连老爷子也是这么觉得，可我知道，他没有。”
“他在清醒地沦，之前他好歹还会想着治疗，那之后，就好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似的，除了大把大把地吃药控制，不愿意接受手术，也不愿意接受治疗。”
“你知道的，再好的医生，再简单的病，要是病人不配合也都白费，更不用说，厉烨霆患的病本就是疑难杂症，他不好好合作，我根本没办法。”
Ray抽了根烟，缓缓吐出烟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姜苒拿着病历的手都在抖。
她说不清楚看到上面那些东西，自己应该有什么表现，白纸黑字，轻飘飘的，连点重量都没有，她却喘不过来气。
她说话有些艰难，声音干涩，“我，我能做什么？”
Ray说，“让他想要活下去。”
这太难了。
姜苒皱眉，“我做不到。”
他连老爷子跟孩子都不在乎，又怎么能在乎一个从前看不惯的人？
而且，“我看不懂，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失眠这么严重？为什么要用电击？催眠？这都是他同意的？”
姜苒毕竟不是专业的，她只能看懂自己能看懂的地方。
这八年来，厉烨霆每隔一周就会看一次心理医生，或是催眠，或是用一些科学手段，就像是驱魔似的，想要驱除些什么。
电击，束缚带，还有各种她本来认为只会用在疯子上的东西。
姜苒不敢看，她闭了闭眼将文件合了起来。
Ray犹豫很久，他不确定姜苒知不知道厉家之前的事，试探着问，“你知道厉烨霆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吗？”
姜苒愣了下，点头又摇头，“意外车祸坠海？”
Ray不自在地抽了口烟，“差不多吧，厉烨霆先天性就有情感认知障碍，再加上面孔失认症，所以从小除了厉老爷子以外，很少会对其他人产生感情，哪怕自己的父母。”
“厉家父母是向往自由的，在厉烨霆很小的时候，就跑到国外去了，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感情蛮好的，当年谈恋爱更是谈得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反正他父母个性都有点，嗯，刚烈？”
Ray说不好该怎么形容，“爱情就是荷尔蒙上头时的产物，随着时间很自然地会流失，两个都是不甘寂寞的，自然而然地厌倦平淡，在烨霆三四岁的时候，厉伯伯在外面找了一个，还差点闹出孩子来，被烨霆他妈知道后，又吵又闹地的就把孩子给打了，好巧不巧，那段时间她也怀孕了。”
“各方面考虑，两人回国，想着跟大儿子培养下感情，那时候烨霆他妈的……”ray点了点脑袋，“这个地方不太好，一直怀疑烨霆被鬼附身了，觉得他不像是个正常的小孩，天天骂他怪物什么的。”
“我知道的不太多，这些都是陈诺言告诉我的，零星半点的，秋田静脑子不对劲，烨霆他爸又心怀愧疚，平时很纵容，老爷子不想让他们生分，就让烨霆跟着父母住了一段时间，因为点事，烨霆他爸又找了一个，被烨霆撞见了，也是巧了，他平时记不住人脸，偏偏那个女人记得特别熟，没过几天，就带着他妈去认人去了。”
“他妈有点疯，当着烨霆的面把孩子给弄流产了，还非得吵着要离婚，他爸不愿意，两人就闹，然后他妈跑回娘家了，秋田家这边的事也有点复杂，烨霆妈妈跟现任的秋田家主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一块长大的。”
Ray摸了摸鼻尖，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旧情复燃，还是怎么样都好，秋田静小产后，就天天带着厉烨霆往娘家跑，也不说要离婚，日子也算是相安无事，直到——”
他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秋田静怀孕了，孩子不是厉家的，”他点到为止，“这事被烨霆父亲知道，就闹了一段时间，后来突然要离婚，去领离婚证的当天，其实他们一家三口都在的，烨霆才五六岁，眼睁睁地看着他爸妈失去呼吸。”
“尸检结果显示，秋田静体内存有药，车窗的锁也是人为锁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