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烨霆有病。
很正经，又很特殊的病。
面孔失认症，附加情感知觉障碍。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发现时，不过五六岁，豆丁点大的人，板着张脸，满脸冷漠，连眼神都薄情。
京城见过他的纷纷暗自心惊。
不免在私底下揣测，这个厉家长孙该不会是什么天生坏种？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不曾哭闹，也不曾嬉笑，就连见了父母都满是平静。
猜测越演越烈。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高人，也没要钱，往豆丁大的小人面前一凑，掐指算了算，给出一句，“嚯，还是个活的天煞孤星。”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怎么破解，又是什么来头也没提起，挥了挥破烂的衣袖，潇潇洒洒地翩然而去。
当真像极了无所欲求的神仙。
恰好那段时间，厉家也多难，厉烨霆祖母，大伯夫妇还有唯一的独子相继去世，紧接着，其他离得亲近的几户人家也或多或少遭了秧。
众人心生恐惧，本就有三分信，此时更是变成了七分。
就此。
还不到七岁的厉烨霆成了满京城的避之不及。
要不是有厉老爷子护着，恐怕他早就被人替天行道了，就那时，说不定连他那个亲生母亲也会掺上一脚。
想起往事，厉烨霆双眸骤然变沉。
他抿着唇在窗边看了许久，等院长得了空闲，匆匆找来，“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厉总，这边请。”
他抹着汗，侧身避让。
厉烨霆步伐平稳地率先走在前头。
他没在艾合待太久，处理完公事就去了省医院，按照行程，他今天得去看望沈禾。
到医院时。
他站在五楼走廊，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看去，眸色很沉，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陆洋也不喊，安静地在旁边等着。
过了半分钟，厉烨霆抬腿继续往前走，病房的门没关，沈禾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病床边，脸色苍白，听见动静，下意识地皱眉，正要训斥，扭头就看见了他，连忙起身，“烨霆，你怎么才来？”
她有些委屈，又隐含试探，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问，“你去哪了？”
厉烨霆表情很淡，但举止还算温柔，拿开她的手说，“有事，今天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沈禾还等着解释。
结果就得了一句‘有事’，顿时面容有些扭曲，牵强地将耳边长发别到耳后，靠着他的肩膀，柔柔地说，“好多了，就是看不到你心里总是不安，烨霆，我好害怕你不要我。”
她仰着头，卑微极了，双眼发红。
厉烨霆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不会。”
他也没说清是不会什么。
厉烨霆话很少，哪怕在外人看来，他对沈禾已经极其宠爱，但仍旧寡言，沈禾常会担心，她弄不清楚厉烨霆在想什么。
明明那么纵容，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毫无爱意。
沈禾惊慌又嫉妒，她来意不善，刚开始也没几分真心，但厉烨霆太优秀了，厉家唯一的继承人，又长得那般帅气。
这样的人，没法不动心。
她想留在厉烨霆身边，以厉家少夫人的身份，所以，她绝对不允许，也不能让厉烨霆眼中有其他人的存在。
想到什么，她眼底幽光闪过，温温柔柔地问，“烨霆，我记得姜苒母亲好像就在艾合治病是不是？”
厉烨霆面无表情地抬眸。
那深邃的犹如刚下过雨的眼神，让沈禾下意识地感到胆怯，她扯了扯嘴角，不甘心地继续说，“还真是奇怪，她不是很穷嘛？怎么会有钱把母亲送到艾合的？”
她小声嘀咕，好似在自言自语。
厉烨霆没接话，坐在旁边，低头按着手机。
没得到回应，沈禾不服气地咬了咬唇，上前就想坐到他腿上，厉烨霆又是清清淡淡地掀了下眼皮，顿时她不敢再造次，乖巧地半蹲着，将手搭在他膝盖上，像无害的小宠单纯地说，“她那么可怜，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厉烨霆微微眯眼，“你不是不喜欢她？”
要知道，当初要开除姜苒的人是她。
沈禾表情一僵，眸底扭曲稍纵而逝，娇嗔道，“就算再不喜欢，见她这么惨，也实在于心不忍。”
“是嘛。”厉烨霆冷笑，不置可否。
见他满脸不耐烦。
沈禾反而松了口气，温柔地捧了杯花茶递过来，“我也不是傻好心，只是她都求到我面前了，实在没法坐视不理。”
厉烨霆伸手接过，没喝，反问，“求到你面前？”
沈禾点头，“是啊，就这两天的事，哭哭啼啼的，看着可怜得很，而且她还说了，我这胎做得不稳，让我帮忙也是给孩子积福，否则……”
她咬了咬唇，不敢多说。
厉烨霆眼底毫无波澜，大概有些厌烦，将手中花茶放在一旁，没有接话，陪着坐了会儿，就跟打卡做任务似的，时不时地低头看眼手表，等时间一到，便起身，“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沈禾不舍地缠着他。
厉烨霆凤眸深邃，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低沉，不容抗拒地说，“乖一点。”
沈禾心知这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放开。
出病房的那刻，厉烨霆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角。
陆洋递了杯咖啡过去，“厉总。”
厉烨霆接过。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陆洋想了又想，不太明白，“厉总，我有一件事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属意沈小姐？她跟姜小姐之间的矛盾，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是谁的错。”
他说得委婉，就差评价个蠢。
厉烨霆喝了口咖啡，嘴角微勾，轻慢地道，“蠢点好把控，有所求的人总比没所求的要更容易利用。”
沈禾的演技并不高深。
从小在各种诱惑中长大的厉烨霆又怎么看不出来，可那又如何，她想演，他就配合着演，至少沈禾求的东西他能够给得起。
陆洋还是无法、理解，“这京城又蠢又漂亮的大有人在，还不会像沈小姐这般贪婪。”
厉烨霆眸光幽深，“我选她自然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