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是初冬的时候离家上的京城,我娘估摸着开春之后也快回来了,可直到桃花全都开了,报喜的小太监来了又走了,也没见我兄长回来的身影。
我娘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羽儿在外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气得我爹抄起拐杖就打过去,「你这个死婆娘,说什么丧气话。我林家就这么个儿子,死了你们都给我陪葬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我那倒霉兄长的声音。
「爹,娘!你们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兄长带回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我爹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就像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我只跟他对视一眼,便不知为何心惊肉跳。
兄长嘴里跟爹娘说着话,眼睛却还在那个女人脸上粘着。
「爹娘,这是莹莹。我回来时在黑水沟地界儿遭了难,是莹莹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只有嫁给她了!」
我爹一拐杖过去,最终打在他脚边的地上。
「说什么!是娶!你要是嫁了,我们林家的香火怎么办。」
兄长一脸尬色,「对对对,娶娶娶,瞧我这脑袋。」
当听见女人是个孤女,我爹更高兴了。
晚上我给爹娘端洗脚水,听见我娘发牢骚埋怨我爹,「娶这么一个孤女,如今羽儿好歹是进士以后是要娶大小姐的,你这样不是将他的前程毁了吗?」
我爹手里拿着老烟枪,迫不及待地将脚伸进盆里,我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水。
他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不屑地道:「说你是妇人之见。以后羽儿入朝为官,正妻自然是要娶对他仕途有帮助的大小姐。进了京城做了大官儿,可不是咱穷苦人家了,自然要纳妾的呀。
这婆娘是个孤女,长得也不错,给咱老林家繁衍后代刚刚好。」
我呆呆站在一旁,等他们洗完脚端着水出去倒。
心中也暗想着以后搬去京城,能有些下人把我的活儿给干了。
或者他们全部去京城过好日子 ,我一个人在这里,也能喘上几口气儿。
早间没听见鸡鸣,但我到了时间就会自动醒来,我胡乱洗了把脸到灶屋生火烧饭。
家里养了不少鸡,不过鸡蛋和鸡肉从来没有我的份。
昨日娘说兄长考试辛苦了,今日要宰一只鸡补补。
我推开门时被吓了一跳,因为二十来只鸡全部躺在地上,脖子软哒哒地耷拉着,都死了。
我哆哆嗦嗦的关上门,突然一股凉气喷到我的脖子上,吓得差点魂飞天外。
猛地转身看到是莹莹站在我身后,我两现在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
我周身泛起冷气汗毛倒立,让开两步压着声音,「你干嘛?!」
她朝鸡圈方向看了一眼,我有些紧张。
她收回目光之后幽幽地问我,「茅房在哪里?我用不惯恭桶。」
我给她指了茅房的方向,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吃饭时兄长尝了一口,直接端起整盆排骨汤从我头上淋下,「林巧你是瞎啊还是傻呀,盐都不知道放吗?」
娘也在一旁说道:「赔钱货玩意儿,好好的排骨都让你给糟蹋了!」
没人会认为她在说兄长,因为他可是他们的宝贝疙瘩。
我蹲在地上将散落一地的排骨捡起来,那个女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让你宰鸡不宰,懒皮子!你做什么能做好的?」
娘说着站起来朝着鸡棚走去,我忙不迭时地站起来想要阻止,但手脚根本不听大脑指挥,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了鸡棚的门。
「哪个天杀的!!」
我娘惊呼出声,气得在原地直跺脚,然后转头指着我,「是不是你这个讨债鬼!让你喂个鸡都喂不好,你还能做什么!死啦!全死啦!」
「赔钱货,讨债鬼,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啊!」
她顺手抽出一根柴快,重重地打在我身上。
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一下就被打破了,不一会柴快的棱角上就沾了红色。
她气急败坏的拳脚相加,我蜷缩在地上尽量地护住头。
「算了算了娘!她的命是小事儿,你要是真的将祂打死,苛虐亲族,会影响我的仕途的。」
我娘闻言立刻住手,生怕耽误了她儿子的前途,只是嘴里骂声还不断。
我被惩罚了一天没有吃东西,晚上的时候听见有人推开房门,我惊得立刻起身,却看到是崔莹莹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心里不顺的时候,也会进来将气洒在我身上。
崔莹莹看了一圈儿,「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潮湿,阴暗,杂乱无章,狭小的屋子一半堆着杂物一半放着简易小床。
这就是我每天睡觉的地方。
她走过来,从宽大的衣袖里露出一根玉米棒子,「吃吧。」
我不是很想接她给的东西,奈何肚子实在太饿了。
她一屁股坐在我床边,我下意识地往一侧躲了躲。
「你怕我?」
我心有戚戚,「嗯,你看人的时候很冷。」
我每次跟她一对视,就浑身发寒。
听着声音她像是笑了,看表情又像是没笑。
她扭头问我,「在这样的家里,为何不跑。」
其实我不是没跑过,一是我根本跑不出去,每次他们都会将我抓回来。
名义是我同他们是一家人,实际上我一个人是丫鬟奴隶,他们都是老爷。
二是逃出去,我活不了,只能去乞讨。
我看过街边的乞儿因为偷了一个包子被毒打,转头却被大乞丐抢走自己什么都不剩。
她又问我:「如果有一天,这个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会不会很开心?」
光是想着,我都已经差点笑出来。
但是我说,「不会,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给了我生命,这一切都是我该忍受和该做的。」
不该说的,我绝口不提。
曾经就因为跟别人抱怨,直接被打了个半死。
她看了我良久,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巧儿,你就是太懂事儿了。」
说罢直接离去,直到她离去很久,我半边身子都还是麻的,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