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隔几天,林羽要上京城任职了。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是林羽先去京城,稳定了之后再回来接我们。
对,包含我。
因为林羽斜眉耷眼地看着我,说被我服侍习惯了,恐怕别的丫鬟手生伺候不好。
屁的习惯。
分明是看我好欺负。
可是我不敢说,只敢在心里骂他。
启程去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就收拾好了一大车东西,可是临了临了,林羽好死不死地病了!
他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脸还不忘记在崔莹莹手里磨蹭。
我则是拿着浸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手脚,他一皱眉,我两的巴掌就到了我的头上。
「死妮子,轻着点!羽儿这么金贵的身子,别叫你给擦坏了。」
崔莹莹看了我一眼,我下头没敢和她对视。
一只纤纤玉手拿过我手里的帕子,「巧儿你出去,我来。」
我如临大赦,迫不及待地退了下来。
怪不得林羽喜欢她跟着了魔似的,人家就连手都漂亮得跟一笔一画描出来的似的。
我看了看自己皲裂的老人手,揣进了衣袖里。
大概躺了半个多余,林羽能从床上爬起来了,却也彻底错过了进京城的时间。
我爹气得又大病了一场,家里见天儿都是他的哀嚎声。
说什么生平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祖坟上的青烟就断了,叫苦不迭,说愧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崔莹莹和我娘站在床尾巴看我给我爹喂药,她冷不丁地问了那么一句,「爹,您真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我娘攸地一怔,愣住一会儿才打合场,「哪有什么亏心不亏心的,人世百年,怎么可能每一件事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走莹莹,咱们先出去,让老头子安静安静,去羽儿屋里去。」
我知道,我娘是想让崔莹莹早些给林家生个孙子。
刚开始我娘说的时候,她还不乐意。
后头我娘恩威并施的半威胁她,她才勉强答应,「好哇,既然爹娘说生,那就生。」
她倒是答应了,可是整整三年,不见她怀上孩子。
反倒是林羽,本就不高大的体格越来越瘦,最后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我娘将家里的鸡鸭牛羊都宰了给他补身体,却只见肉进肚子,却没见身上长肉。
于是转头骂崔莹莹是不下蛋的母亲,只知道缠着她儿子,把他儿子身体都缠垮了,也不见肚子有动静。
说完当机立断,让他们分房而睡。
崔莹莹睡我的床,我则抱着铺盖卷儿去柴房。
可惜崔莹莹不是我,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听得她娇俏笑出声,「娘,你急什么啊,这不是就快了,我也想让您早点抱上孙子呀。」
我娘把骂我的那些话也用来骂她,她根本不在意,仍旧是一副笑脸。
晚上为了不让她继续缠着林羽,我娘坐在林羽门口守着。
我被压榨了十多年了,自然也不可能就在这一瞬间就硬气起来,认命的抱着铺盖去了柴房。
我先前那个房间窗户坏了,一直有手掌那么宽的缝合不上。
路过的时候下意识地透过缝隙看进去,发现根本没人。
鬼使神差地,我转过脚步去了林羽的房间。
许是我娘以为这么晚了都睡着了,也没有继续守着,并没与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林羽的门大大开着,稍稍靠近,就听到男女交替跌宕起伏的缠绵之声。
林羽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劲儿,一点不像白日里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崔莹莹的每一声,都像是飘在云尖尖儿上一样,使得我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
还隔得远,这样的声音让我根本不敢靠近,转身欲走,却被余光看见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恰逢月亮从云层中出来,屋内的影子,根本不像两个人的影子。
……而是……
轰!
猛地对上一对澄黄的竖瞳,我的脑海中除了空白和轰鸣别无其他反应。
只听得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柴房,脑海中一直反复出现那双竖瞳,吓得根本睡不着觉。
天亮之后再看到崔莹莹,下意识地远离了她好几步。
她察觉到我的动作,「巧儿,怎么了?」
她仍旧是笑着的,亲和依旧,我却又回到了初见她时候的感觉,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意。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躲到一边干活儿躲避。
余光偷看之下,她仍旧正常,好似昨天是我的幻觉一般,细细想来,昨日半夜我到底离没离开柴房,我都不是很确定了。
吃饭的时候崔莹莹吃了一口肉,突然扭到一边拍着胸脯干呕。
起初我娘没在意,连眼神儿都没给她一个。
隔了一会才猛地放下筷子走到她跟前,「莹莹,你是不是有了?」
崔莹莹捂着胸口,「我也不知道,就是难受,闻着油腥味就恶心。」
我娘直起身,「巧儿,拿截酸黄瓜来。」
闻言,我听话地照做。
她确定了崔莹莹是真的怀了之后,一个笑扬到一半,突然有垮下来。
哭丧似的,「可怜我的儿哦,到底得的是个什么病也没大夫能看得出来。」
我爹突然一拐杖打在她背上,「鬼嚎什么鬼嚎,好好的人都被你给嚎走了!」
得!
这不是他鬼哭狼嚎的时候了。
虽然因为林羽身子一直不好,整个家像是被大雾笼罩了一把灰蒙蒙的。
不过如今因为怀了孙儿,将阴霾稍微驱散了一些。
两老头儿连带着对我也温柔了许多。
我爹说得对,我娘那两嗓子确实嚎得不对。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爹那句话说的不对,真的给林羽嚎走了。
崔莹莹分娩是在冬季,冷得死人。
一盆滚烫的开水刚从锅里出来,穿个院儿和堂屋到她屋里,已经凉了一大半。
她有些难产,里头除了她的叫声,还有稳稳盖过她的稳婆的打气生。
「水!」
稳婆刚喊一声,我端进去一盆清澈的开水,换出来一盆猩红的血水。
「出来了,出来了!看见头……啊!」
稳婆尖叫一声,我娘顾不得许多,直接破门而入。
里头哪里还有稳婆的身影,倒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孩躺在一边,挣扎几下,哭出了声音。